莊園露台上,柏蒂坐在高腳椅上晃着小腿吃酸奶,時不時騷擾一下在旁看書的莫爾斯。
莫爾斯捏捏眉心,“你在幹什麼?”
柏蒂移開視線,“在等我的嫂嫂。”
莫爾斯複又垂頭,一言不發,頗有些無奈。
自那日在遊輪上遇見嶽代後,柏蒂就一直對他念念不忘。
原本半個月時間過去,二人沒有再聯系,注意力十分跳躍的柏蒂已經快将嶽代忘記,誰知許久不見的嶽代突然來到公司,在公共監控中留下了藍光影像,并被柏蒂偶然看見。
于是一周時間過去了,柏蒂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嶽代,并堅稱嶽代是他的嫂嫂。
莫爾斯面容冷峻,點評道:“給你留的作業還是太少了。”
“幹什麼呀,真讨厭。”被戳到痛處的柏蒂抱着酸奶看向樓下,百無聊賴地戳着勺子,忽然,他眼光一定,“哎,嫂嫂!”
莫爾斯合上書,擡起眼。
柏蒂扒着欄杆,興高采烈,“真的是嫂嫂哎!”
莫爾斯放下書,走到欄杆前,皺眉尋找着柏蒂口中的嫂嫂。
沒用多久,他就在飛車旁看見了長身而立的嶽代。
居然真是他?
此次慈善晚宴的名單是由艾瑞斯代為決定的,假如嶽代也在名單中,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是怎麼進來的?
以及,他到底要做些什麼?
莫爾斯沉下眼色,沒有動作。
柏蒂倒是雙眼亮晶晶地盯着嶽代的身影,堅持不懈地騷擾着莫爾斯,“表哥,你不去和他打個招呼嗎?”
“我和他沒有任何關系,打什麼招呼?”莫爾斯回身,抽了書架上的筆記。
柏蒂回頭,有些不可思議:“沒有關系?”
莫爾斯說:“嗯。”
柏蒂震驚,“我以為在遊輪上你們就已經确定關系了。”
談起遊輪,莫爾斯就頭疼,他皺起眉,“什麼都沒有發生,确定什麼關系?”
柏蒂再次震驚,“什麼都沒有發生?”
莫爾斯說:“嗯。”
此話一出,柏蒂的八卦之心躍躍欲試,連忙跳下台階,雙手撐在桌子上,好奇問道:“他拒絕了你?還是不适合?”
莫爾斯抿唇,不想回答。
他不回答,柏蒂可就來勁兒了。
他舉手掩住嘴巴,被震撼得聲量放低,“他居然拒絕了你……”
莫爾斯蹙起的眉就沒舒展開過,他看向柏蒂,眼眸中流露出幾分不耐煩。
十四五歲的小孩怎麼這麼煩人?
比大幾百歲的老人還能念叨。
不過很快,柏蒂就發現了盲點,他恍然大悟,“不對啊,既然你和他沒有關系,那他為什麼要到公司裡來呢?現在還要來這兒。”
莫爾斯翻開新的一頁,湖藍色的眼珠裡劃過幾分不耐,“我怎麼知道。”
柏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居然是陰魂不散死纏爛打的戲碼嗎……”
他轉頭看向樓下,眨眨眼,“哎,嫂嫂不見了。”
————
“我當然沒有放棄,你從哪得來的假消息?”嶽代脫下西裝外套,遞給侍應,簡單和幾位剛認識的商業合作人進行過眼神交流,便閃身上樓,不疾不徐地和瓦茨交談,彙報着任務進度,“怎麼可能失敗,對我有點兒信心。”
瓦茨咬着漏奶華,含糊不清地說:“是嗎,唔,拔愧是陸軍出身,我還以為你要放棄任務轉而發展事業呢。”
咽下一口濕潤的吐司,瓦茨有些不解,“你是孤兒,還是從戰争區走出來的不明來源的孤兒,按理來說不應該能通過背景審查啊,你是怎麼混進陸軍的?”
嶽代适時降低音量,走進一間無人的換衣間,說:“有後門,直接入伍,沒有經過審查。”
“啊?”瓦茨驚訝得忘了揩掉胡子裡的奶,“這也是我能聽的嗎?”
“這有什麼不能聽的。”嶽代站在鏡子前,精心處理着幾根不安分的發絲,又補噴了幾下香水,确認形象百分百正确足以下海挂牌八萬起後,嶽代得意笑笑,“你去問陸軍裡最缺德的人不就知道了。”
瓦茨無語,“許桓少将啊?”
“嗯。”嶽代洗去指腹上的微小灰塵,視若無物地釋放着魅力,“不跟你說了,任務要緊。”
瓦茨理解,“當鴨子呗。”
嶽代自信指正:“是孔雀開屏。”
瓦茨攤手,“本質上都是發/情求偶。唔……前者可能有生活上的艱難之處。”
“和你這種沒有抱負的人說不明白。”嶽代開門走出換衣間,挂斷通訊,徑直上了三樓。
說是孔雀開屏,也不大對。
從福利院到軍校,他始終是一個人。醒來時盡是瘡痍,鄰居的身體碎片就躺在腳下,而自己被困在牆角,與屍體作伴,獨自捱過了滿天的炮彈,直到星際救援的到來。
出生在既不屬于帝國也不屬于聯邦的小國,死亡或許是最好的結局。
但他沒有死。他登上了帝國的救援飛船,與僅剩無幾的幸存者擠在逼仄的夾層中,因為他們不知道這艘飛船是否也會被軍/政/府的流彈擊中。
他們在夾層中待了三個小時,沒有饑餓,沒有困倦。
帶隊長官找到他們時,他們已經失水過多幾近昏倒。
再後來,他們被送往福利院,生活勉強回到了正軌。福利院裡的張姨人很好,會給他縫各式花樣的小圍巾。
午休時不想吃飯,就翻牆逃出福利院,躺在綿軟的草地上曬太陽,在那裡遇見的小孩人也不錯,不僅主動帶他去見劇毒大蟒蛇呲牙,還帶他在河面上的鳄魚身上玩跑酷,險些丢了四分之三條命。
長到十歲,面臨未來的職業選擇,他也沒有猶豫太久,因為軍校主動向他發來了邀請函,作為特招生進入軍校學習。推薦人是當年那位讓他差點丢掉性命的神級小孩。
大概是從出生起,他的勝負欲就很強,隻是因戰火而被不斷磨蝕,失去了原有的顔色。進入軍校,他的個性逐漸被找回,憑着勝負心和還不錯的身體素質,他的成績一向很好。然後成為現役軍人、訓練、生活,最後因一場事故被迫退役。
如果沒有這突如其來的奇葩任務,他大抵現在身處B7星,拿着退役金與補償金悠閑度日,日複一日,平淡無趣。
登上三樓的地闆,嶽代看向露台上悠閑吃着酸奶的柏蒂,和坐在文椅上看書的莫爾斯,微微揚起下巴,輕笑出聲。
假如莫爾斯輕易同意他的交往請求,他可能不會太在意這個任務。
偏偏莫爾斯拒絕了,他一拒絕,那麼事情的流向可就要變化了。
嶽代走上前,拉開一把椅子,矮身望向莫爾斯的眉眼,欣然道:“晚上好,莫爾斯先生。”
莫爾斯合書,對嶽代的到來絲毫不感到驚訝,他瞥了眼雙手捂住嘴巴以示震驚的柏蒂,再擡頭看看遮住視線内大部分天花闆、距離自己僅有十厘米之距的嶽代,波瀾不驚地回道:“晚上好,須駱先生。”
須駱先生挑眉,輕浮地挑開莫爾斯手中的書,回身坐在椅子上,長腿交疊,左臂撐起下巴,笑道:“最近過得怎麼樣,有沒有想我?”
柏蒂難掩喜色,戰術深呼吸,默默地往後挪了幾步,躲在露台花盆後面悄摸登地看戲。
莫爾斯皺眉,說:“柏蒂,你先出去。”
柏蒂不滿,十四五歲正是什麼話都敢說的年紀,當即反駁道:“我為什麼要出去?你們情人見面,就不能帶我一個嗎?我好歹也是你們愛情的第一見證人,就算離婚了,我也是第一順位繼承人。”
耳聽着柏蒂的話越來越離譜,莫爾斯偏頭,無聲看着一本正經說胡話的柏蒂。
柏蒂慫慫地撇撇嘴唇,扯扯小禮服的衣角,嘟嘟囔囔罵罵咧咧地下了樓,順便貼心地帶上了門。
送走外人,露台上的氣氛愈加凝滞。
嶽代神情莫測地看着莫爾斯,不說話,随後指了指脖頸處,似乎是意有所指地點了點。
莫爾斯沒有動作,始終維持着抱臂姿勢,與嶽代無聲對峙着。
對峙了三分鐘,二人沒有談話,倒是侍應上前敲門,詢問是否需要衛生打掃服務。
露台上确實因柏蒂的左扯右拉而有些淩亂,台上的觀賞花都被碰秃了幾朵,落了一地缤紛,但看看目前的形勢,實在是不好再讓人進入,莫爾斯便出口拒絕了侍應的詢問。
嶽代挑眉,手掌根停在臉側,“為什麼要拒絕?”
莫爾斯不悅,“明知故問?”
“怎麼會呢,莫爾斯先生。”嶽代笑眯眯地重新坐好,兩手規規矩矩地放在扶手上,濃眉下,黑密的眼睫垂着,掩了幾分神色,“我會一直同意您的種種請求,一直。”
莫爾斯對他的話語攻勢完全不感冒,精準點評道:“油嘴滑舌。”
嶽代點頭,接下這個評價,“您喜歡就好。”
莫爾斯看着嶽代,胸膛起伏,歎道:“告辭。”說着,便要起身離開露台。
“别啊。”嶽代目送着莫爾斯走到身邊,然後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袖,有理有據道:“您身居高位久了,想要徹底拒絕一個人,應當有很多手段。”
莫爾斯垂眼,震了震臂,掙脫嶽代的手指勾連,“我現在就可以徹底拒絕你。”
嶽代不置可否,“所以呢?”
望着嶽代沒事找事兒的表情,莫爾斯沉默一瞬,問道:“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嶽代伸手探向莫爾斯垂着的左手,慢慢地将他握着的手指捋開,然後牽住了他的半個手掌,似乎是非常認真,“當然是要追求您了。難道您對我不滿意嗎?”
莫爾斯咬着後槽牙,沒有再做無意義的掙脫動作,明确拒絕道:“我勸你早日放棄這種念想。”
嶽代很明事理地點點頭,“真的嗎?”
“千真萬确。”
“那為什麼您的表弟對我如此認可呢?”嶽代的大拇指微動,摩挲着莫爾斯的手掌心,“難道說您還有前男友?”
莫爾斯嗤笑一聲,“萬一真有呢?”
嶽代繼續點頭,“無所謂,我又不是和你的前男友談戀愛。”
再者說了,任務對象是莫爾斯,不是莫爾斯的前男友。哪怕莫爾斯有一千個前男友,那也與他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