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必思這天下午待在學校複習了會兒,走得晚了,聽見三個人在那聊天。
“哎,林曉請人唱K去不去?”
“包夜嗎?包夜我也去。”
“他怎麼突然請人唱K,轉行當菩薩了?”
“今天他有事找他宿舍那個萬年老二呢。”
“你們說誰?”
“誰在那呢?!”
席必思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拿着一支黑色簽字筆,皮笑肉不笑地說:“什麼萬年老二,讓我也聽聽?”
說話的男生見是他,拍了拍胸口。
“席哥你别吓我啊……就是謝松亭,林曉說找他有事,把他宿舍其他人全清出去唱K了,誰知道是幹嘛。席哥你去嗎?我記得你唱歌挺好聽。高三了連星期天都被壓榨,周六上午才星期,星期天好不容易有一天能玩會兒,我要學死了。”
“怎麼去找謝松亭了?”席必思懂裝不懂,“林曉不是找的我嗎?謝松亭搶我生意?”
“什麼,還有爆料?什麼事兒啊?席哥你跟我們透個底呗。”
“可以理解,謝松亭長那麼好看,說不定就……”
說謝松亭好看的男的平時嘴就髒,萬年老二也是他先開的頭,眼看話題要往龌龊的部分滑下去,席必思及時撇開話題:“謝松亭是長得漂亮,就是有點矮。”
“那倒是,一米七。”
“别說了哥,我求你們了,你們這群一米八五一米八八的巨人是不是覺得一米八以下都是殘疾?”
席必思樂呵呵地點頭。
“席哥!你歧視我!”
席必思收拾好東西,一本書也不拿,擺擺手說:“小矮子,周末多拉伸一下加油長高,别想着唱K了,我走了,周一見。”
“拜拜席高個,有空一起玩。”
席必思:“沒問題,有不會的随時問我。”
“害,我席哥就是仗義,讓我這種學渣都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你個年排三十的說什麼自己是學渣呢,我都懶得罵你。”
他們的拌嘴在身後遠去,席必思低頭給席悅發短信。
【悅姐,我有點事,你在校門口多等我十幾分鐘的】
他老媽回複得很快。
【Zzz……】
席必思收起手機,快步往住宿生的宿舍樓走。
他記性很好,找到那一層的時候就覺得不對勁,看了眼門牌号,謝松亭的那個寝室門口圍了一堆人。
聽了三秒牆角,席必思想也沒想就沖了過去!
他抱起謝松亭時雙臂都是發抖的,懷裡的人體重輕得像片雲,但雲朵現在啪嗒啪嗒往下滴血,甚至有幾滴砸在他額頭,沾到他眉毛。
謝松亭罵完就軟了,抓着他的肩膀想看清他的臉,問:“你誰啊?”
學校宿舍樓聲控燈爛得一塌糊塗,光線淩亂昏暗,席必思一手抱着他,還能一手抓着扶梯減緩離心力,三步并兩步往樓下跑。
他悶着氣:“我。”
謝松亭被颠得頭暈,抓着他肩膀維持穩定:“席必思……?你怎麼在這?”
席必思沒時間回答他,從宿舍樓跑到席悅車旁,全程風馳電掣。
周六上完上午的課就放假了,一個下午,收拾東西的、坐車回家的、能離開的都離開了,現在是夜色深沉的晚上,校園裡人很少,倒沒人注意他們。
到地方,席必思拉開後座門把他放進車裡,抓起車後的藥箱,打開内飾頂燈。
謝松亭瞪着眼。
他剛打過架,唯一的一點腎上腺素褪去後什麼力氣也沒有,隻能抓着席必思的胳膊。
席悅在前排打了個哈欠。
“來了兒子。”
席必思仍在喘氣,因為疾跑剛結束,手臂酸麻,肌肉有些失控:“悅姐你幫幫我,我同學臉被劃了,我怕他留疤,好長一道。”
他捏捏謝松亭的手,本意安撫。
後者觸電一樣把手抽走。
席悅一下清醒,放下椅背轉身過來,把他趕到一邊去:“你去副駕。”
她一頭火紅的長發,抄出藥箱裡的紗布按在謝松亭還在流血的臉上,美得謝松亭呼吸都停滞了兩秒。
怪不得席必思長這麼好。
全是随的媽媽,英氣而帥。
席悅一邊緊急處理傷口,一邊還能和謝松亭聊兩塊錢的:“你是思思的同學?長這麼好看,星探真該住你們學校,長得就是個搖錢樹的樣子。誰這麼狠心,看把你給傷的,小可憐……”
謝松亭從沒躺過這麼好的車,也沒見過這麼好看的家長。
席悅輕柔的力道放在自己臉上時,他連說話都結巴了。
“我、我的血沾車上了。”
“哎呀沒事,”席悅拿起碘伏棉簽,“這車被你坐是它的福氣,沾上你的血那是給它開了光。來來來閉上眼。有點疼。忍不住就罵席必思。”
席必思抓着前座靠背往後看,聽見這話接口道:“……我服了,您不愧是我親媽,安慰人一流。”
謝松亭閉着眼,從頭到腳都是緊繃的,思緒亂飄。
怎麼有人能這麼随意地和媽媽聊天?
他被席必思塞進車裡那一刻就像進了異次元,滿耳朵都是沒聽過的家長和孩子的相處模式。
席悅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謝松亭。”
“名字真好聽,松亭,嗯,你們小孩兒就該起個這樣的名字。”
“那我呢?悅姐,您想也沒想就給我起了席必思,想沒想過同學問您兒子是不是必有一死的時候您兒子什麼感受?”
“你有名字就不錯了,怎麼還挑挑揀揀的。”
“攤上您這樣的是我的福氣。”
“那可不。”
席悅:“亭亭,你睜開眼,我要給你打繃帶了,我們先止血,一會兒帶你去醫院縫針。”
謝松亭臉都變色了。
“還得縫針?”
席悅:“那肯定啊!”
她把繃帶繞過謝松亭腦後,随時注意有沒有擋住謝松亭視線,語氣誇張:“你得當一會兒獨眼龍寶寶了,亭亭,你是沒看見自己的臉,那麼長一條口子,都能開天辟地了,還不縫?”
趁謝松亭眯起眼,席必思拍一下她肩膀,給她使了個眼色。
席悅一下明白過來:“我親自給你縫,自家人,不花錢。這麼好看的寶寶可不能留疤了。”
謝松亭肉眼可見松了口氣:“您是……醫生?”
“是呀,”席悅給他打好止血繃帶,“不過我在私立醫院工作,所以不忙。”
謝松亭剛想點頭,還隻做出點趨勢,被她預判一般一下捏住後脖子。
“你動什麼呀,”席悅捏小雞崽子似的,“别動了,等會兒再流血。你就靠着椅背閉上眼吧,睜開眼我們就到了。獨眼龍寶寶該睡覺了。”
她一口一個寶寶,處理好,關掉車内燈,收起椅背回去開車,又下令說。
“思思,去,和你同學聊聊天,别讓人家無聊。”
“沒問題,小的這就去後座。”
謝松亭看他放下椅背翻回後座,手裡還抱着一堆不知道哪來的零食。
席必思拆開一包軟糖,伸手要喂他。
謝松亭想說他手沒問題,但是席必思剛把自己從一群混亂裡拉出來,還讓他媽媽幫自己縫針……
這時候拒絕太白眼兒狼了,像拿喬。
他張開嘴咬住軟糖,因為沒控制好距離,咬到了席必思的指尖。
謝松亭被另一個人手指的熱度燙得一整個愣住。
席必思一時半會兒也沒說話。
“不、不好意思……我不是……呃……”
“沒事兒,餓不餓?再吃一個?”席必思一點兒不介意,收手擡手又喂他一顆,報菜名似的說,“我還有薯條蝦片蛋黃酥椰蓉面包綠豆糕海帶結杯面鍋巴鱿魚須肉松餅……”
謝松亭:“……”
軟糖外面軟軟韌韌的,裡面爆汁,混合型的水果味,不甜,很好吃。
他連着吃了五個,腦子才能動似的發覺自己手是可以用的,從席必思那把剩下半包軟糖拿過來,又被他塞了一包牛肉幹在懷裡。
席必思:“悅姐,有熱水吧。”
“自己找。”
他說的時候已經按了一下後座中間,外面的隔闆升起,露出裡面一個艙室。
謝松亭瞄了一眼,看到高腳杯,感覺應該是放酒的。
但現在被席悅用來裝給席必思帶的熱水。
席必思用高腳杯倒了一杯熱水遞給他:“喝點暖暖,沒别的杯子,不然我就給你用别的了。”
期中考将近,十月末的天,氣溫十多度,路上車都開得快,右側車道有車的大燈照亮這邊車窗。
席必思寬大的校服裡穿了一件薄薄的灰色毛衣,針腳細密,用料很好。他背着光,唇角翹着,想必神色很溫和。
他問自己喝不喝水。
謝松亭半邊身體埋在黑暗裡,因為失血身體發冷,明明心裡想去拿,但看着那個杯子,遲遲不肯接。
前幾天多雨,他的校服陰幹着,一股臭味。
謝松亭一動不動。
或者說從上車開始,他就沒怎麼動。
“一會兒涼了,”席必思把杯子貼住他的臉,“不喝貼着也行。”
謝松亭還是接了。
他用冰涼的雙手抱住杯子,隔着玻璃感受到熱水的溫度,被人又催了一句。
“你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