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隐秘的角度,唐郁擰緊眉頭,有些不悅地白了禦無讓一眼。
他來清洲城幾天,城主就差人送了幾天的請柬,次次都被他回絕了。
無聊的宴會自他成名起,參加得夠多了,更何況淩歌還沒醒,他哪有什麼心思赴宴。
禦無讓嘴比心快,話出口才覺得有些後悔。
這話有些強制絕對的意思了,放在幾日前,就憑唐郁占着他師弟信陵君的身軀,他就能憑借這點要求他不能敗壞信陵君的聲名。
然而經過神魂秘境這一出,他心裡多少清楚他身份的不一般,又出手救下了五宗四家那麼多人。
現在他剛收的親傳還生死未蔔在床上躺着,要求他去客套赴宴,多少有些不當人。
禦無讓偏頭對着門口那兩人開口:“你們且先等着,本尊去勸勸信陵君。”
歲衡奇怪他的語氣,師兄弟之間喊話很是陌生的樣子,但他聯想到步臨君淡漠的樣子,便也假裝明悟了。
雲杉拱手拜别,前腳剛出了屋子,後腳不知誰的靈力一出,将門猛得拍上,同時隔音結界拔地而起。
雲杉:……
縱使見了很多次,依舊很無語。
歲衡不該看的不看:“雲杉公子,那邊等着的那群人……”
他指一指城主府來人的方向,明知故問。
果然,雲杉瞧也不瞧,徑自拍拍身上灰塵,盡管衣衫也不是很名貴,他看上去卻無比愛惜。
“就讓他們慢慢等好了。”
雲杉無所謂地笑笑,目送歲衡離去,視線再放遠些,他盯着暗黑的窗口,總覺得同誰對上了視線。
也許不是錯覺——雲家總共就這點地方,後院彼此的屋子都看得清楚。
盈盈。
實在是讓她受委屈了。
一晃五日,他依舊記得很清楚。
他僥幸出了秘境,五宗四家的大能在外面接應,有點勢力的也都早早離開。
隻他運氣不好,轉頭就遇見趁火打劫的一群人。
有貪婪尋求他的機緣的,有同雲家交惡趁火打劫的,有單純落井下石的……
若非他僥幸遇見信陵君三人,雲家又剛好以醫術出名,對神魂療愈也有自己的一番見解,引得重仙宗出手,并暫住家中,隻怕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安居之所也要被旁人沖破了。
結界内,唐郁舒展身軀,冷眼看着禦無讓揮手布下結界。
“非去不可?”
禦無讓沉默一瞬:“我想說的倒也不是這個……”
“你同雲杉有些淵源的吧,不然你抱着淩歌才出秘境,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怎麼可能還駐足去解決他人麻煩。”
“呔,本座同雲家能有什麼淵源?”唐郁嗤笑,“本座隐世數百年了,五宗四家都沒個眼熟的,還能看着這排不上名号的小小世家?”
禦無讓勾起嘴角:“反應這麼大,戳到你了?”
“……”
唐郁一個白眼:“少放屁。”
“惱羞成怒啊。”禦無讓若有所思,“粗俗。”
“用這張臉做這種不合時宜的表情,也算是藍師弟的黑曆史了吧,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有完沒完了你,我倒想用自己的身體,你倒是把你師弟找回來啊,也省的我在這裡平白惹人煩!”
向來淡漠自持的人露出哀怨的表情,刺得禦無讓眼睛一痛,頗為不适應:“沒說你煩。”
“私底下我管不着你,但若公開場合,在仙門百家面前你要是做什麼事折了藍師弟的臉面,本尊的長筠劍絕不留情。”
唐郁樂呵一笑:“我懂,他的臉面還不就是重仙宗的臉面,本座自然會遵守和宗主的約定的。”
“所以,靛宛樓的宴會,你千萬記住維護信陵君的臉面。”禦無讓話音一轉,正襟危坐。
“那是自然!”
“……”
唐郁面色微變:“……狗東西你套我呢!堂堂劍靈峰峰主什麼時候學會刷心眼子了,人與人之間的信任呢!”
“信陵君孤高,但也不是孤僻,畢竟是正道之光萬人敬仰,出了宗門就代表重仙宗的臉面,城主府大張旗鼓地宴請,一次兩次不去是地位超然,三番五次不去就是傲慢無禮了,都是人情世故……”
唐郁震驚:“藍祁還不孤僻!堂堂第一劍宗,堂堂合體期修士,正道之光信陵君,出了山門還要跟城主之流人情世故?!你,堂堂劍道魁首跟我講人情世故?!”
“你們還修什麼破仙,修人情世故去吧,還好本座建的魔教,卑、鄙的仙門百家!”
“就是……”禦無讓下意識點頭,對上唐郁狐疑的視線,神色一正。
“仙門百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修的是仙,根基卻在人心,城主設宴也是他們表态的一種,說是人情世故,也可以當作一次曆練。”
“而你信陵君嘛,露個面說幾句場面話就好了,人情世故都是别人的。”
唐郁華麗麗一個白眼:“……神經。我發現你們宗門都不是什麼好種。”
這就是唐郁不樂意加入宗門的原因之一。
“五百年前五百年後,仙門還是一樣的虛僞,表面光鮮亮麗,内裡簡直一套一套的。”
“也不能算是虛僞吧……”但好像、确實是一套一套的。
禦無讓張張嘴,有些難為情地偏過頭,飛快看了眼通訊玉佩上的台詞,繼續念了起來。
“外交嘛,互動才有未來,而且慕強是人類本能,好不容易出一趟宗門,他們也想讓我們有更好的體驗……”
禦無讓念着外交官尚年給的台詞,心裡毫無波瀾。
唐郁說的很有道理啊,除魔衛道就幹脆一點好了,什麼該死的人情世故,有這時間不如回宗門多揮幾次劍。
餘光瞥見唐郁不以為然的樣子,他靈光一閃,揮手收起通訊玉佩,話鋒一轉,若有所思。
“……你對雲家好像有點交情的樣子,我看這兄妹倆過的不是很如意,不如你去赴宴,到時候把雲杉帶上,也算是為他撐個場面。”
“……”
這話倒戳唐郁心眼上了,他歎了口氣,來回打量着禦無讓:“好賴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怎麼辦,那就去呗。”
“真是刮目相看啊禦無讓,這人情世故還真讓你學會了,好一個隻會練劍的劍靈峰峰主。”
想到之前旁人給的評價……呸,什麼專注練劍,什麼劍心澄澈,哪個混蛋給的虛假消息!
“哪裡哪裡,都是跟尚年師兄學的。”禦無讓聳聳肩,“之前看你不想去,就聯系了開元峰的峰主,他寫一句我說一句,誰知道一點用沒有。”
“果然靠人不如靠己。”
唐郁嘴角一抽,嘀咕道:“我就說怎麼劍癡嘴裡一口一個人情世故,果然搞外交的心都髒!”
“卑、鄙的尚年峰主!”
他擡眼:“那你跟我一起去不?”
禦無讓堅決:“我去了,誰幫你盯着你徒弟啊,都是一個宗門的,去一個就行了,我不幹。”
你也知道是我徒弟啊。
唐郁深吸一口氣。
好好好。早聽說藍祁和尚年的交情不錯,找機會坑我呢是吧,偏偏事情讓他知道了,他還真不能放任雲家不管不顧。
“玩計謀的心都髒!”唐郁憤憤,轉頭向禦無讓開火,“所以你怎麼回來了,為了勸我赴宴的,還是怕我跑了?”
“那你也太看得起清洲城城主,也太看不起我們宗門的肚量了。”
天道誓言都發了,天道在上,小小唐郁狠狠拿捏。
“本尊可是劍都不練了,特意來幫你的。你以為你剛喂給他的丹藥哪來的,還不是我去天水峰找的!”
他揚起下巴示意桌上剛服用的丹藥,繼續道:“還有你現在身體狀況也不算太妙,畢竟沒有查探你的身體狀況,柳師妹隻是大概調配了些丹藥出來,你還是早些回宗門為好,剛好宗主他們想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