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令下,歌舞升平,席間舞女衣袂翩翩,伶人樂曲悠然動人,神女團扇放置在一旁,揮一揮手,身後兩個侍女便默契上前為她斟酒。
那位頗具威望的珑燈神女華飾滿冠,齊紫裙擺環繞石綠色披帛,燈火下顯得光彩耀人。
少女看了看紀大公子,又望向唐郁,眼波流轉,言笑晏晏。
“久聞信陵君和紀大公子大名,神女開宴是清洲城的傳統,但兩位不是清洲城本地人,小女算是來晚了,在這裡給幾位大人賠罪。”
一句話解釋了為什麼來這麼晚,在衆人面前彰顯了自己的地位,又體現了對客人的敬意。
紀顧陽正應付着身邊的許家家主,他之前做過一段時間的少主,家族裡的大小事情也了解地清清楚楚。
清洲城在修仙界不是什麼大城池,許家在清洲城也不算什麼大勢力,值得稱道的也就是很紀家八竿子打不着的一點親緣關系了。
可以說許家是紀家的附屬家族,主家正兒八經的嫡出公子大駕光臨,許家自然要好好盡了地主之誼,至少不能讓公子覺得怠慢。
開宴前後紀顧陽聽了許多沒營養的話,聽到神女敬酒,和許家主禮貌示意,向神女舉起酒杯。
“客随主便,地方傳統,神女不必客氣。”
唐郁舉起酒杯,也客氣道:“神女見外,昔日見時神女還略顯青澀,今日已然能獨當一面,實在讓人刮目相看。”
啊?
唐郁按照流程喝了酒,剛一擡頭就發現其他人跟往生鏡卡了一樣愣在原地,席上聲音都小了許多。
教主大人面色淡然,不動如山:“出什麼問題了?”
神女眨了眨眼睛,喝下手中的酒,紀顧陽緊随其後,神色一動,頗為感興趣的樣子,衆人這才回過神來。
淩歌悄然打量起台上的人。
師尊見過?
……好像是有點熟悉。
“尊上知道小女?”神女收斂神色整理衣袖,細細回想。
“一面之緣。”唐郁也在回想深思,他一頓,半猜測地開口。
“是淩小姐吧。”
席間徹底安靜下來。衆人瞅瞅唐郁,瞅瞅神女,再瞅瞅躲在唐郁背後偷偷拽他袖子的淩歌。
搞什麼?
是一面之緣沒記住名字?
還是真砸場子來了?
淩歌眨眨眼,站在唐郁身後理直氣壯的模樣。
他悄悄傳音:“是秋鈴兒。”
秋鈴兒臉色微僵,神色莫名,不太能确定唐郁這是什麼意思。但她反應極快,像是小輩想争取大人注意力一樣,玩笑似的開口。
“真沒想到能被大名鼎鼎的信陵君記在心裡,小女榮幸至極,不知是誰将小女的名諱錯報成姓氏了,讓小女白白占了一個便宜,這下跟信陵君也算是熟悉了。”
“小女秋鈴兒,一葉知秋的秋,鈴索無聲樹色寒的鈴。”
紀顧陽打趣着轉移重點:“信陵君這樣高山仰止的人,居然也能記住一個人模樣,看來是很有緣分了。”
兩個人拼命為他找補,唐郁崩好信陵君的皮,面上不動聲色,順勢誇贊:“清洲城燈會遴選珑燈神女之時,有過一面之緣,神女很受城内百姓愛戴,驚鴻一瞥,疑似仙人。”
清洲城燈會啊,就單方面一眼的緣分,難怪會說錯神女名諱。
看到是誤會一場,衆人這才松了一口氣,又是吹捧神女又是誇誇緣分,末了感歎兩句請罪當時未能盡到地主之誼。
唐郁一直偷偷關注着秋鈴兒,衆人的恭維左耳進右耳出——神女做到這種程度也是沒得說了。
神女再怎麼有權利也是孤家寡人一個,就算秋鈴兒背後有人,也不至于能以一家抗衡整個清洲城,秋鈴兒本身實力也不足以鎮壓所有宗門和世家。
看他們唯唯諾諾的,咋滴,她秋鈴兒是皇帝啊,清洲城的宗門世家都跪習慣了不成?
這時,自從開宴後就安靜地像個背景闆的城主舉起酒杯,意思是之前的事情已成定論一筆勾銷。
也是,神女介紹完了,賠罪也結束了,可不就到城主了。
清洲城兩個主事就是麻煩,神女威望還比他高,不知道那城主怎麼忍的下去的。
“諸位應邀前來靛宛樓,本城主先敬各位。”
一杯酒下肚,他接着笑:“信陵君清曜濁世,乃我正道之光,收下的親傳弟子也是渡過紫金雙九雷劫第一人,其頗有信陵君的風範啊!”
“今日信陵君攜愛徒一同赴宴,簡直讓我這靛宛樓蓬荜生輝,沒想到老朽的面子有朝一日能這麼值錢!”
唐郁冷淡颔首:“城主過謙了。”
這下好了,淩歌一語成谶了,明明是他教的救的幫的徒弟,在别人嘴裡全變成藍祁愛徒了。
淩歌作為小輩倒不能這麼随心所欲,他站起身微微拱手:“謝城主誇獎,晚輩萬不敢當。”
他自己就是清洲城的人,尤其是家族慘遭滅門之禍,待遇一夕跌落谷底,誰還不知道誰?
聽他廢話就煩。
除了特别小的小破孩,在座的哪個不知道他?
淩歌可能當時年紀小記得不太清楚,這群人總不該失憶才對,他們不敢明着做什麼,暗地裡卻要麼冷眼旁觀要麼往死裡針對。
他大爺的,現在居然有臉在這裡裝模作樣。
這以為他是什麼好相與的不成?
要不是時間太巧,懷疑這宴席上可能會有那見鬼的“消失的城”的線索,這破宴席誰愛來誰來。
要不是昔日淩府還坐落在清洲城,還有十年前燈會的美好記憶,他自己都想推一把手讓這群人早點消失。
城主按照實力地位,問候完唐郁,轉頭又笑眯眯去看紀顧陽。
“紀大公子,許久不見,老朽代表清洲城歡迎您的到來。”
“隻是這來的突然,若有怠慢還請您海涵。不止您來此的目的是?若有需要,城主府義不容辭!”
看着城主冠冕堂皇的樣子,淩歌暗地裡冷笑一聲。城主跟個老王/八似的,向來擅長獨善其身,若真有什麼大事他跑得比誰都快,錦上添花可以,雪中送炭難。
紀顧陽自然也明白,都是世家費盡心血教出來的,這種話也就是表面客氣客氣,誰信誰傻呗。
就算有什麼事,許家這個附屬家族在這擺着呢,能有什麼用的到城主府的。
“不必麻煩城主,本少來此,隻是受我三叔所托,向信陵君問聲好罷了。”紀顧陽舉杯,“謝過城主好意。”
唐郁和他對上一眼,瞬間理解了他話裡的意思,隻是出于禮節維護隐私,他話留了一半。
這是給他送雲家地契來了。
笑死,他信陵君面子真大。
紀無恙把他家族心尖尖的寶貝大少使喚出來?是真不怕被族裡打死啊?!
狗都不信紀顧陽沒有别的心思。
——狗都不信。
唐郁身後,藍色衣衫的雲家少主思想罕見與唐郁同頻,視線緊緊盯着桌前的酒,目光森涼,腦子飛快運轉思考紀顧陽的目的。
陰謀論一層疊一層,他擡頭看了一眼紀顧陽身後的兩個分神護道者,神色淡定看不透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