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符作用的聲音滋滋作響,小段還看着弟弟,對暗地的争鋒毫無察覺,天空依舊甯靜,仿佛剛剛也是錯覺。
紀顧陽說不上來此刻的感覺,他後槽牙狠狠咬着舌尖,不讓情緒輕易洩露出來。
情緒穩定,他還記得,這是世家繼承人的第一課。
他沒再傳音過去,目光落在床沿的小男孩身上,後者再怎麼遮掩也還是個孩子,藏不住内心的雀躍,周圍的冷氣仿佛都融化為朵朵希望之花。
小段,一個比普通小孩成熟,卻又比大人們稚嫩許多的複雜體。
若當初遇到雲盈的不是我,而是你,會不會世間一切都會圓滿很多?
可笑冥冥之中早有定數。
此刻心情複雜的不隻是紀顧陽一個,水幕将二人的傳音抖落得清清楚楚。
幾人不同程度上對雲盈的感觀産生了動搖,就連紀家的兩位分神期也不得不道一句世事無常。
但沒辦法,将心比心,他們家大公子的事情在紀家就是過不去。
禦無讓打量她幾眼,總算不是一副頹廢想死一死的狀态了,真讓人火大。
現在這幅模樣,倒勉強沒有浪費雲家多年教導,也算配得上先前響當當的天驕名号,不枉于人間走一遭。
有人欣慰贊譽自然也有人覺得她裝,但情緒最劇烈的莫過于雲家二人,畢竟他們才是真正的相依為命。
一個是有着血緣關系的親兄妹,一個是欠了雲盈救命之恩的客卿之子兼多年好友,這些年為了雲盈都沒少操心。
不知是誰不争氣地紅了眼角。
作為唯一一個見過雲盈、雲家原本未來的人,唐郁心裡也感懷萬分。
比起所謂命運,他更願意相信因果。雲盈得以掙脫原有軌迹的束縛,對他來說不僅是警示……
他垂下眼眸,看了一眼淩歌青春稚嫩的臉。
從産生變數開始,往生鏡中顯示的未來,或者說修仙界的未來,不再是唯一的了。
現在雲盈已經改變了自己的命運,淩歌作為他最小的徒弟,他絕不會眼睜睜看着淩歌走向那樣衆叛親離的悲慘結局。
什麼淩歌入魔、雲盈自刎,什麼封魔大陣,什麼血染荒城……
他不是個聖人,但這是親友們拼下性命辛辛苦苦守護下來的世界,淩歌是他的徒弟,是自己人。
他就算再不理世俗甩鍋仙門百家,這等慘案當頭,也絕不會坐視不理。
他不允許本該光芒萬丈的天驕入魔走上絕路,不允許本該一往無前的天姝死于理想信念,見不得有人為一己之私謀害他人,見不得亂象與背叛。
也許這就是冥冥之中,他離開古戰場遺址離開魔教的意義。
從他來的那一刻起。
便是人定勝天。
“你們現在有什麼計劃?”
紀顧陽面不改色,除他之外三人都堆在床那頭,他莫名有種被孤立的感覺。
他補充一句:“他怎麼樣了?”
雲盈抹了把虛汗,不幸中的萬幸,段段的内傷并不難治,她的藥符就能快速療愈。
隻是同時他還長期虛弱營養不良,還需要慢慢調養,或者用再高級一些的藥符補全身體虧空。
最後雲盈隻畫了幾個基礎氣血符,倒不是舍不得更好的,隻是高級藥符就算再溫和,也不是段段的肉身能承受的。
“段段沒事了。”她回話,也是為了讓小段安心。
“我們之前已經做了些準備,紀大公子能來幫忙,給我們減輕了許多負擔,那有些事情也沒必要算的那麼複雜了。”
雖然聽起來有些像道德綁架,但事實上确實是這樣。
雲盈對紀家沒什麼好感,但他絕對相信紀大公子的臉面和立場。
她和小段對視一眼,三個人圍在一塊。
紀顧陽問:“在這個地方合謀,你們确定安全嗎?”
二人點頭。
小段血液的屏蔽作用很是好用。
紀顧陽又問了些問題,直到沒别的顧慮了,雲盈才道:“我們的計劃并不複雜,畢竟隻能待三日,時間有限。”
“簡單來說,我們正在挖通各個獄的地道,向外聯通主道路,明日救下段段後打破結界,向外界發送信号,我負責拖延時間。”
“既然你來了,事情就簡單很多了,我們來調整一下,紀大公子看看有什麼漏洞或者更好的建議……”
*
“這麼簡單地就達成統一了?這就開始商量計劃了?”
許家有人愣了一下,盯着紀顧陽和雲盈湊一塊分析的畫面,心裡頗感神奇。
這場面倒難得一見。
“不然呢,還想怎樣?”旁邊人小聲嘟囔,“根本就不公平嘛,這不是……”道德綁架他們大公子嘛!
“好端端給大公子安排個魔族身份,他們能選擇的任務完全就是相反嘛!”
白白給雲盈送分!
“不對,你誤會他的話了,他的意思是一日選擇時限已過,大公子根本就沒選擇任務啊!”
雲盈之前還在思考紀顧陽的任務,根本沒必要啊,他們大公子壓根就沒選!
“這玩意也能不選嗎?任務面闆就沒提示?那怎麼判斷他們誰輸誰赢啊,大公子不會白給了吧!”
“閉嘴,這可是紀大公子!”
還有一句他沒說出來,怕被護道者打死。
——紀家當年捧在心上的完美繼承人,就算廢了,依舊智謀無雙。
無論是五百年前還是現在,唐郁都領教過一流勢力的厲害之處。
他從未小瞧過曾作為繼承人培養了數十年的紀顧陽,哪怕此時他看上去,完全處于雲盈的節奏中。
紀顧陽不是個蠢人,天衍棋盤也不可能創造一個不公平的試煉場。
正因此,唐郁翻出腦海的記憶碎片,從頭到尾将兩人的處境梳理了一遍。
【叮咚,檢測到關鍵信息,解鎖試煉場“無間獄”通關任務。
任務支線選項如下,請于一日内作出選擇。】
逍遙客、明月鄉、降災和樂園,每人隻能二選一,任務難度還不統一,還出現了人族和魔族的對立等等。
總覺得哪裡……
唐郁突然一頓,嘴角浮起了一絲饒有興緻的笑容,一瞬間所有線索連成了線,目光落在水幕中那“魁梧男人”身上。
紀顧陽沒有作出選擇,絕對是已經跳出棋盤看透了一切,不然不會這樣松弛遊刃有餘。
現在這情況,看似雲盈掌握了主動權,合作的事項也算是她的任務,但實際上,這場試煉中占據上風的。
是紀顧陽。
雲盈現在滿腦子都是救人,道義和任務結合,她很輕易地上頭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反應過來,回顧一下試煉場的任務。
歸根結底,這是兵道的試煉。
三人重新制定的計劃大體路線還是一緻的,隻是個人任務有所變動,更容易達成結果。
待到意見統一,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刻鐘,三人相互客套地搭了幾句話,就各自無聊去了。
雲盈和小段倒是統一地盯着床上段段,畢竟雖然不熟,但關系确實不一般。
小段許久歎了口氣:“他也許久沒睡個好覺了,再過一刻鐘,就将他送回去吧。”
“巡邏者還待在上面沒動靜嗎?你在下面待了這麼久,他們會不會懷疑什麼?”
紀顧陽聳肩:“這就是我的事情了,放心交給我好了,不會連累到你們的。”
“段段你放心交給我,等明天過去,一切都會好的。”
雲盈腦海中反複模拟明天的行動,半晌閉了閉眼,終究雜念難卻。
她傳音:【你說,若最後成功了,等我們出去,他們還能繼續生活下去嗎?】
紀顧陽思緒斷聯,很自然地回道:【誰知道呢。】
兩個試煉者都不說話了。
一個人心裡想着,天衍棋盤可是你家的,傳了這麼多代,怎麼這點東西都不能确定?
另一個心裡也想,這麼大名氣的靈寶,你能不知道她作用原理?本就是因為試煉者而存在的虛拟投影的假世界,怎麼還能問出這種問題?
心裡明明門清,卻終究不甘心。
那糊塗般的一問一答。
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乙字獄今日很是“熱鬧”,許多八百年見不到一次的場景,都讓他們集齊了。
他們看着009逃跑回來斷了雙腿,又看018替人出頭罕見被打,見魔族見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