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瘋狗死變态?”
濃濃夜色,萬籁俱寂,幾縷幽幽微光從一薄被中透出來。
随着那光亮一起傳來的,還有這麼一道略顯突兀的低聲咒罵。
一面容清秀眉眼溫潤的青年側躺在被窩裡,隻半張臉露在外面,拿着手機的手微微發顫——從晚上九點開始看這破小說,現在是淩晨三點,他的肺都快氣炸了。
有種預感,再看下去,他可能等不到朝陽升起,人就先氣沒了。
這本氣死人不償命的小說叫《魔教階下囚》,是近期頗有熱度的一本耽美小說。
而他,蘇卿禾,配音界一顆冉冉升起的新星,要配音的下一個角色,正是這本書中霸氣側露人氣頗高的魔教大佬攻。
老實說,接到這個項目的時候,他還沒有看過原著,隻知道很火,書粉衆多。
一聽讓他配攻,還是個大熱攻,他幾乎沒猶豫就接下了這個本子。
蘇卿禾本人原來不是做這個的,他正兒八經畢業于國内一所知名影視院校,學的也是表演,奈何做了兩年演員一直不溫不火,一次偶然得罪了圈内大佬,幾乎被封殺。
為了養家糊口,通過在劇組認識的一個配音前輩的引薦,他幹起了CV。
表演系科班出身,台詞功底本就不錯,他上手很快,這份工作很快做得得心應手。
一開始隻當過渡,但是沒想到,一做就是三年——不用露臉,不需要處理那麼多複雜的人際關系,有時候甚至不用進棚,他漸漸喜歡上了這份工作。
在廣播劇遍地開花的今天,為了拿到更多項目,蘇卿禾倒是不介意給耽美文配音,但是心裡頭有一點莫名的堅持——他隻配攻。
從業三年,從不破例。
他配過的大熱攻數不勝數,據不完全統計,包括但不限于邪魅攻、清冷攻、沙雕攻、公主攻、腹黑攻……
隻有你想不到的攻,沒有他配不了的攻。
所以當“裴魈”這個角色找到他的時候,蘇卿禾想也沒想就應了下來,甚至樂呵呵在心裡沾沾自喜——魔教大佬攻,聽起來就很霸氣,接下來就是本人散播魅力的時候,這還不得狠吸一波女友粉。
作為一個敬業負責的男CV,他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雖然他自以為直得驚天動地,但為了把角色吃透,每拿到一個項目,他第一件事就是先去拜讀原著。
晚上焚香沐浴,正冠更衣,他在正版網站懷着尊重的心情打開了那本小說。
然後,越讀臉色越凝重。
每讀一章,三觀就震顫一次——
修真界人人喊打的魔教大佬裴魈遭人暗害,身受重傷,元神寄宿到一條狗身上。
化身狗崽子的魔教大佬偶然被正派仙君季扶清發現,帶回仙府教養救治,季扶清心地善良,将小狗照顧得無微不至。
然後,在與季扶清朝夕相處中,這位魔教大佬單方面愛上了這位正派美貌仙君。
後魔教大佬元神回歸,開始瘋狂追求這位正派仙君。
季扶清不從,魔教大佬惱羞成怒,直接将人擄走囚禁。
堂堂仙君一朝淪為階下囚,被魔教大佬關在魔宮地下室把玩,花式強取豪奪。
一個風華絕代不染塵埃的小仙君從此被拉入泥潭,萬劫不複……
一百五十多章的一個小說,有一百一十五章都在具體描寫魔教大佬是怎麼在地下室十八禁折磨正派仙君的……
這真的合理嗎?作者你出來我問問你這真的合理嗎?
蘇卿禾心裡堵得慌,在被窩裡翻了個身繼續口吐芬芳,恨死了那個恩将仇報的瘋狗攻。
那麼好一個天仙般的正派仙君,就因為心地善良,救了一條瘋狗,日後竟然受到那樣不堪的折辱和傷害,這簡直沒天理!
他現在居然要為這個死變态配音,他真怕配着配着直接吐出來。
更可氣的是下邊的讀者都在說好甜,都在誇瘋狗有性張力?
三觀呢請問?
蘇卿禾完全共情了這位正派仙君,越往下讀就越心疼越喜歡他,他一個大男人,深夜躲在被窩裡為仙君掉眼淚。
仙君的每一次自救他都為他捏一把汗,恨不得直接沖進書裡剮了那個瘋狗男主。
原以為這本書也會跟其他強制文一樣,仙君被上幾次就愛上死變态了,再被上幾次就跟死變态愛得死去活來了。
他忐忐忑忑一本書,結果一直到看完,看到仙君為除妖以身殉道,至死沒看瘋狗一眼,他直接傻了,整個人鯉魚打挺般從床上坐起來,一顆心怦怦直跳。
情緒複雜到了極點,不知是心疼多一點還是欣慰多一點。
淩晨四點,他合上手機,躺回床上,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夜色中困意撩撥,徹底被睡意降服前蘇卿禾有點咬牙切齒地想,如果我是那個仙君,如果這狗落到我手上,我一定好好教教他怎麼做狗。
困意漸濃,蘇卿禾翻了個身,模模糊糊睡着了。
……
“扶清仙君?扶清仙君?”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幾聲低語。
那聲音離得很近,越來越近,他猛然驚醒,以為家裡進了賊。
睜開眼,卻見一布衣古裝小哥正躬身站在他床頭,面露焦色,一動不動盯着他。
“啊!”蘇卿禾吓了一跳,剛想質問一句你是誰,怎麼進的我房間,擡眸間,卻見周圍陳設布局古香古色,床紗缦缦,哪裡還有半點自己房間的影子。
“扶清仙君,您沒事吧?怎的突然暈倒在亭子裡?”
“等等,”他臉色煞白,盯着古裝小哥,像聽見了什麼極可怕的東西,“你…你剛才叫我什麼?”
那小倌愣了下,讷讷重複道,“扶…扶清仙君啊。”
蘇卿禾聽到那個名字,慌忙起身,卻在站起來的下一瞬,整個人站立不穩直接栽到了地上。
小倌吓了一跳,忙将他扶起來,“您,您這是怎麼了?”
想到了什麼,那小倌又道,“前些時日您與夷浼山那妖物交手,是受了些重傷,可現下已兩月有餘,不是已經恢複了嗎?今日怎的突然……”
蘇卿禾臉色差到了極點,望見不遠處的銅鏡,不信邪似的想過去照照,微微動了下,卻隻覺得手腳麻痹,一舉一動都吃力得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