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蘇卿禾正在院裡抱着熊貓玩,餘光突覺一道人影閃過,擡眸間,便見一少年在小院門口駐足。
少年褪下一身布衣,換上了青雲峰的弟子服,此時正盯着他,眼神清澈熱忱。
蘇卿禾愣了下,旋即看過去,朝那少年微微笑了下。
那少年被他看了一眼,垂下頭去,看起來有些緊張的模樣。
再開口,聲音不自覺染上幾分顫意:“弟子…弟子於墨陽,前來拜見師叔。”
師叔……
這個陌生的稱呼讓蘇卿禾有點不适應,卻不動聲色,勉強拿出長輩的架勢,一派端莊道:“墨陽啊,在青雲峰還适應嗎?”
“一切都好。”於墨陽這時方擡頭看他,眼神切切,似有千言萬語。
於墨陽盯着他愣了片刻,忽而将手伸進袖中,取出一個錦囊,随後突然半跪下去,雙手奉着那錦囊遞過去,“聽聞扶清師叔重傷未愈,弟子特去尋了些靈藥來,希望能助您早日恢複。”
蘇卿禾心頭一暖,盯着那張謙恭溫順到有些緊繃的少年人的臉,一時百感交集。
有點感動,也有點心虛。
蘇卿禾伸手接過那些藥草,溫言道:“謝謝。”
蘇卿禾微微垂首,想将人扶起來,那少年卻沒有動,“一年前我家中生變,父母胞妹遇難,隻身流落山野破廟,被一蛇妖纏住,若不是您出手相助,我恐怕早就沒命活到現在。當日分别時,您說……您說叫我去參加仙雲宗仙門拜師大會,若…若我二人有緣,您會收我為徒……”
說到此處,少年面上慚愧,聲音哽道,“都怪我不争氣,沒有發揮好,您…您一定對我很失望吧。我既跟了叙白仙君,日後自當勤加修煉,不會再讓您失望一次……”
蘇卿禾聞言看過去,心中陡然一凜——季扶清和這少年此前竟有如此淵源?不僅如此,原身還早已承諾了要收於墨陽為徒。
於墨陽身世坎坷,出身寒門,無任何外力支持,在一群錦衣華服的高門貴子手下虎口奪食,不用想也知道他受了多少心機和暗算。
曆盡千辛,最後終于作為二十個候選人站上擂台。
而被他視若神明的那個人,明明已經給了他承諾的人,卻在衆目睽睽之下,輕飄飄、冷冰冰拒絕了他。
當時隻覺得怪異,而今蘇卿禾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當日他眼裡的破滅和絕望,究竟因何而來。
更讓蘇卿禾心虛的是,因為他的到來,於墨陽千辛萬苦想見的人,再也不會出現了。
蘇卿禾看着那少年,半晌,伸手虛虛扶住少年肘彎,喉結微動:“你很好,資質好,品性也好。是我的原因。”
蘇卿禾頓了下,“我現在不如以前,你拜我為師學不到什麼的。”
“我…我不在乎。”於墨陽擡頭望過來,眼神灼灼,“我的心法是您教的,沒有您的指點,我就連運氣都不會。一日為師,終身為師,縱我現在已拜入叙白仙君門下,在我這裡,您永遠是我的師父。”
蘇卿禾無言,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态去面對這樣一顆赤誠之心。
默了片刻,也隻是道,“叙白師兄很厲害,你好好修煉,一定前途無量。”
少年站起來,朝他點了點頭,臉上有幾分腼腆,“我…弟子能偶爾過來看看您嗎?”
蘇卿禾聞言剛想一口應下來,餘光瞥見不遠處的薩摩耶,話音一轉道,“此處偏僻,日後我常去青雲峰走動就好。”
總歸自己身邊還綁着一個定時炸彈,還是謹慎為好。
於墨陽看着蘇卿禾,剛想開口再說點什麼,卻見院子裡早先趴在井台上曬太陽的白色薩摩耶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他二人中間,此時正仰臉直勾勾看着他,眼神不善,甚至…有點兇殘。
於墨陽望向那狗,正疑惑自己怎麼惹到了這狗,蘇卿禾如臨大敵,突然伸手過去,拎着狗子的脖子将狗抱到了懷裡。
蘇卿禾抱着狗,朝他歉意地笑了笑,“不好意思,你别見怪。”
那抹笑意撞入於墨陽眼底,帶着來不及收回的張揚與明媚。於墨陽盯着他,卻是一愣。
一種說不上來的很詭異的感覺劃過心頭,有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覺得面前這個人跟記憶中那個谪仙般的人好像有點不一樣了。
於墨陽眸間閃過幾許茫然,勉強笑了下,草草告辭走開了。
於墨陽沿着竹林失魂落魄地走,途中望見一眼清泉,跌跌撞撞過去泉邊洗臉。
清澈如鏡的泉水中倒映出一張倉惶茫然的臉,於墨陽伸手往胸口摸了摸,表情說不出的怪異難受,好像哪裡不對勁了。
重逢的這一天他盼了多久,此時胸口就有多難受。
他也說不上來哪裡不對,隻覺得一口氣莫名郁結在胸口,無處消解,讓他莫名失落……
……
於墨陽出門後,蘇卿禾松了口氣,馬上恢複了以往的吊兒郎當。坐沒坐相,站沒站相,毫無氣質可言。
蘇卿禾伸了個懶腰,一擡頭望見薩摩耶一如既往趴在窗台上懶洋洋盯着他看,可可愛愛的毛臉上露出幾分探究。
蘇卿禾跟薩摩耶對視,忽而朝他擡了擡下巴,冷笑:“看什麼,是不是覺得我很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