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果子是他有意摘來試探他的,即便吃着同樣的酸果子,他與一年前作出的反應講出來的話也大不相同。
於墨陽盯着他白衫尾端的泥土,眼神晦暗不明。
哪怕隻相處過短短幾天,那人也從來是高高在上,不染纖塵的模樣。可如今,他可以任由衣尾沾了泥灰而無所察覺。
為什麼…會這樣?
蘇卿禾見他低着頭不說話,忍不住歪頭看了過來,“你沒事吧?”
於墨陽搖搖頭,半晌,強行按耐住心裡的不安,讷讷開口,“……扶清仙君,我先告辭了,若是,若是您有需要差遣弟子的,弟子随時效勞。”
蘇卿禾點了點頭,眼睛裡不自覺彎起一抹淺淡笑意:“好。”
蘇卿禾轉了身,在他不曾察覺到的下一秒,於墨陽不動聲色伸出手,在他的裙擺上隔空點了一下。
刹那間,泥灰盡散。
於墨陽盯着他的背影,眼神脆弱而茫然——這一年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
第二日閑來無趣,蘇卿禾早上抱着熊貓去竹林裡吃了會兒竹子,又挖了些筍當存活。下午熊貓在院子裡坐着乖乖剝筍吃,他過去跟小團子逗了會兒,回屋拿了本《邪祟集》來看。
這本書收錄了好些邪祟妖物,簡直就是一個妖邪怪物大全,圖文并茂,收錄進來的每一種邪祟都詳細介紹了名字,成因,攻擊力和弱點。
不僅如此,還會附加案例,簡直就是一本專業版《聊齋志異》。
蘇卿禾喝茶看書,看得入迷,低頭時驕陽正盛,再擡頭已臨近黃昏。
蘇卿禾合上書,疲乏得左右晃了晃脖子,伸了個懶腰,靜谧的空氣中,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異響。
下一瞬,院子的籬笆門開了。
蘇卿禾看過去,一個毛絨絨的東西進了他家門。
這是誰家的小髒狗?
髒成這樣,cos髒髒包嗎?
這髒髒包光天化日闖進他家就算了,咋還瞪他呢?真是沒禮貌。
蘇卿禾跟髒髒包兩相對視,大眼對圓眼。
……等等,怎麼…有種熟悉的感覺?
笑意一點點消失,蘇卿禾定睛辨認後,當場石化。
這高貴冷豔的氣質,這兇殘霸氣的眼神,再找不出第二隻狗,這髒髒包不是裴魈是誰?
被他放生時通體雪白的薩摩耶公主殿下,此時變成了一隻渾身泥巴的落魄小髒狗。
身上黑得像在土堆煤球裡滾過一樣,毛絨絨的腦袋上不知從哪兒沾上了一些碎葉,看起來狼狽至極,也…也可憐至極。
蘇卿禾盯着那狗,失聲道:“你…你怎麼回來了?!”
來不及想别的,先心疼上了,蘇卿禾跑幾步上前,也不嫌髒,直接将髒髒包從地上抱了起來。
薩摩耶冷冰冰的,眼睛裡像淬了一層寒霜。
蘇卿禾渾然不覺,卻在伸手将他抱起的那個瞬間,胳膊上蓦地傳來一陣尖銳痛意——薩摩耶給了他一口,又急又狠。
薩摩耶叼着他不撒口,像洩憤,像懲罰,像要咬死他,蘇卿禾疼得直接倒吸一口冷氣,“嘶……”
“狗哥,松嘴狗哥,”蘇卿禾忍着痛讨好地摸了摸薩摩耶黢黑的毛發,“我不是故意的啊狗哥……”
半晌,狗嘴終于拿開,他胳膊上落了一個牙印,牙印不深但見了血。
蘇卿禾有些委屈得揉着胳膊,一低頭撞見那道冷厲的目光,整個人如墜冰窟,什麼情緒都不敢表達了。
這還是養他這麼久,蘇卿禾第一次見他露出這樣的眼神。
冷厲的,淡然的,厭惡的,甚至是帶着恨的眼神。
完了,蘇卿禾心裡咯噔一下,徹底完了。什麼叫一戰回到解放前,這就是!
翻山越嶺跑這麼遠,就是為了過來咬他一口,這是什麼意思,再明顯不過。
先前他屢次用這種方式驗證狗子對他的好惡,如今狗子以牙還牙,當真用這種方式向他宣告了自己的憤怒和厭惡。
他先前還一直擔心裴魈會愛他來着,現在好了,他徹底不用擔心了。因為他恨上他了,他恨上他了!
比起害怕魔教大佬會強制他,蘇卿禾覺得他現在更應該擔心魔教大佬會不會弄死他。
蘇卿禾臉色慘白,害怕的同時又忍不住委屈,這死變态在氣什麼?至于這麼氣嗎?他好心送他回家還做錯了?
裴魈冷冷看過來,淡淡斜了他一眼之後,竟要轉身往外走。
蘇卿禾盯着狗子決絕的背影,心慌慌——啥意思?這是連個彌補的機會都不打算給了嗎?這是有多恨,咬一口就走?
薩摩耶正一瘸一拐往外走,忽而耳邊生風,下一瞬,身體淩空,卻是被人從後面強行抱了起來。
“你就這麼氣嗎?”
他抱着他,聲音微有點弱,帶點鼻音,“要不,要不你再咬我一口吧。”
細白的胳膊伸出來,微微發顫,方才被他咬出來的傷口滲着血,殷紅的血迹映在玉白的皮膚上,像一個刺眼的勳章。
薩摩耶盯着片刻前被他咬出來的傷口,眼神蓦地沉了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