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不大，卻清晰異常。

不像從外面傳進耳朵裡的，倒像是直接從心裡冒出來的。

蘇卿禾很快意識到，大概裴魈也用了上回柳叙白用的那個什麼千裡傳音的法術。

這個點兒了，蘇卿禾有點猜不透他找他什麼事兒，下意識裝死，不打算回應。

片刻，那道聲音又響起來，涼涼的——

“要我親自過去請你嗎？”

蘇卿禾聞言霍然從床上爬起來，面露惱色，這傻狗他到底想做什麼？

後山溫泉……這不是寒鹫宮明令的禁地之一嗎？

這種時候叫他過去做什麼？總不能是好心請他泡溫泉吧？

蘇卿禾穿戴整齊，出了殿門，不情不願地念了個訣，朝後山飛去。

蘇卿禾來到後山，那處溫泉隐在一片竹林之中，蘇卿禾在林子裡繞了許久，後豁然開朗，一眼溫泉映入眼簾。

那溫泉很大，比之他在淨玉谷發現那個大得不是一星半點，背倚青山翠竹，溫泉盡頭卻是懸崖峭壁。

繁星滿天，明月高照，青山翠竹，綠意盎然，溫泉清澈如鏡，遙遙望去，如一塊純淨無暇的璞玉鑲嵌在青山中，甯靜而瑰麗。

溫泉水很熱，蒸汽袅袅升起，在空中彌漫，氤氲如仙境。

一道人影背對他，身着一黑色中衣泡在溫泉裡，烏發如墨，披散在肩頭，遙遙望過去，跟周邊如畫美景融合在一起，像個氣質冷冽的美人。

蘇卿禾走過去，在溫泉邊上駐足。

蘇卿禾沒說話，等着他先開口。

那人沒有回頭，默了半晌，突然道：“我頭疼，過來幫我揉揉太陽穴。”

蘇卿禾沒有立即動作，隻定定看着他，隐隐覺得今天的他有點不對勁。

蘇卿禾在溫泉邊上坐下，遲疑一瞬，伸手過去，指尖觸到那人被濕意暈染的發絲，不輕不重地按到了他的太陽穴。

那人閉着眼睛，蘇卿禾垂目看過去，他的睫毛微微顫了下。

不知是不是月光襯的，這個角度看過去，那張昳麗的臉過分蒼白，尋不到半分血色，透着些罕見的病态與脆弱。

蘇卿禾突然想起，上次他擅自去主殿找人，撞見他時也是如此。

蘇卿禾幫他揉着太陽穴，擡頭朝天上看了一眼，望見那輪圓月，若有所思——他是不是有什麼大病，每個十五都要發作一次的病？

原著中怎麼沒提到這些？

說到原著，蘇卿禾心中生出幾分怨念，他怕不是讀了個假的吧，怎麼什麼都不寫明白？

蘇卿禾有點走神，看看自己現如今的處境——真是虐狗一時爽，被狗虐火葬場啊，也不知道這魔頭什麼時候才解氣放了他……

沉思間，身後突然一陣沙沙的聲，像什麼東西蹭着地皮挪過來。

蘇卿禾下意識回頭，随即頭皮發麻，寒毛豎起——一隻碗口粗的銀色大蛇半立着站在他不遠處，正朝他點頭吐信子。

蘇卿禾驚呼出聲，條件反射般站起來就想躲，卻忘了彼時正在溫泉邊上，下一瞬，腳下踩空，整個人撲騰騰掉進了溫泉裡，身體幾乎撲進裴魈懷裡。

裴魈睜開眼睛，當下扭頭望了那蛇一眼，皺眉：“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那大銀蛇呆頭呆腦的模樣，卻好像能聽懂人話，被裴魈這麼訓斥一句，登時信子也不吐了，有點委屈的樣子，蔫哒哒低着頭出去了。

“蛇，怎麼會有蛇？”

蘇卿禾驚魂未定，在溫泉池中胡亂撲騰，“我最怕蛇了，你這地方可真夠危險的。”

蘇卿禾的衣服濕透了，白色的布料貼在身上，變得有些透。月光撒在他身上，臉上，暈開一層不合時宜的光。

他的臉上，頭發上都沾了水，那雙清麗秀氣的眼睛裡似乎也盈了一汪誘人的水霧。

兩個人的身體在似有若無地觸碰，裴魈擡眸望着那張臉，眸色深不見底。

下一瞬，蘇卿禾的腰肢被一雙帶着寒意的大手握住，然後，他整個人被腰上的力道箍着，被迫面對面正對池中那人。

兩具身體貼得很近很近。

溫泉水很熱很熱，甚至有點燙。

然而裴魈的身體卻是涼的，泡在熱水裡都暖不過來的涼。

蘇卿禾被那股涼意驚道，下意識伸手，隔着中衣将手放在了他的胸膛上，“怎麼這麼冷？”

蘇卿禾垂目望向那張臉，那張蒼白的，病态的，昳麗的臉，眉宇間帶出幾許認真的關切：“……你到底怎麼了？”

下一瞬，手卻被捉住，裴魈盯着他，另一隻手托着他的腰往身前帶了帶。

蘇卿禾被困在方寸之地，一動不得動，裴魈仰臉盯着他，黑眸淌過些異樣神色。

“他們說，你可能是仙門派來色/誘我的。”

蘇卿禾身體僵硬：“你信嗎？”

裴魈仰臉看着那張濕淋淋的臉，喉結微動，“我有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