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卿禾被那刀引着向前數十步,然後,他在草叢裡發現了它的主人。
那身黑袍破爛不堪,肩頭胸膛被利爪劃開,血肉模糊。
那張一貫昳麗而風情的面孔,此時蒼白如紙,沒有半分生機。那雙一貫逼迫人的狹長而深邃的眼睛此時緊閉着,左眼眼睑下面一道傷口,上面結了痂,看上去像一道疤。
蘇卿禾一顆心提到了雲端,又狠狠摔到了地上,一股莫名的酸澀情緒翻滾上湧,讓他一時有些無措。
蘇卿禾上前抱着那具冰冷的僵硬的身體,眸色沉沉。
“裴魈?”蘇卿禾輕輕拍拍他的臉,低聲喚他的名字,那人似聽不到,沒有半點回應。
這是他傷得最重的一次,狼狽到蘇卿禾有點不想看。
蘇卿禾盯着他這派慘淡樣子,眉凝了凝,心中莫名生出些無名火氣。
恨他把事情搞成這樣,也恨他把事情搞成這樣後又跳出來當英雄。
蘇卿禾拍了拍他的臉,眉宇間有種奈若何的無奈:“…你自己說你是不是活該?”
嘴上罵着活該,卻終是于心不忍,蘇卿禾将人扶起來,放到了背上,背着那一人一刀往山下走。
夷浼山地勢險峻,蘇卿禾背着人搖搖晃晃往下走,衣衫被荊棘劃破,腳步踉跄着,卻自始沒有停下來一刻。
山下人煙稀少,天也已經暗了下來,蘇卿禾出山後又背着他走了幾裡,終于尋到了一個茅草屋。
這人傷得過于重,沒有半分生氣,身體冰得厲害,像個死人。蘇卿禾将他扶到一個草席上,看着他身上的傷口,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在寬慰他還是在寬慰自己,喃喃道,“…禍害遺千年,你可沒那麼容易死,你是男主,有氣運在身,誰死了你也不會死……”
蘇卿禾捏了個淨身咒将他身上的血污清了清,可他傷口的血還在流,衣服幹淨不了一分鐘,下一瞬便又沾了血。
蘇卿禾找了些幹柴在地上生了火,試圖用那火堆讓他的身體暖和起來。
蘇卿禾提着劍在地上站了會兒,默了一瞬,打算出去找點草藥給他止止血。
蘇卿禾朝門口走了幾步,腳步又頓住,他回頭看了看這茅草屋,又低頭看了看地上的裴魈,突然揮手把剛生着的火熄滅了——裴魈這麼昏迷不醒,這屋子又是草做的,萬一這火把屋子點着了,等他回來,這人就直接被火葬了。
蘇卿禾熄了地上的火,旋即脫了外面一層衣衫搭在了那人身上。
夷浼山草木旺盛,蘇卿禾根據自己僅有的那點藥理認知,采了些三七紫珠回來。
回到茅草屋中,他将那些草藥搗碎,解開裴魈的衣領,敷到了他的傷口上。
沒有包紮的東西,蘇卿禾幹脆拿起自己的外衣施了個小法術,将其易了形狀,變了花紋,随後撕成布條給他包紮。
蘇卿禾沒幹過這種精細活兒,一時間頗有些手忙腳亂。
裴魈的衣領大敞,白皙的皮膚上傷口斑斑,紅得紮眼。
蘇卿禾的手指觸碰到他冰涼的肌膚,觸碰到他微微凸起的鎖骨,指尖微顫,心裡莫名生出些異樣的感覺。
蘇卿禾縮回手,對自己這不合時宜的羞澀一臉莫名其妙——他在不好意思什麼?
首先,他是在救人,其次,這是他親手養過的狗子啊,包紮包紮傷口怎麼了,養他的時候他的屎都是他鏟的。
蘇卿禾輕輕呼了口氣,旋即堂而皇之加重了動作。
蘇卿禾凝眉包紮傷口,手下動作不停,認真得過分。包紮完傷口,蘇卿禾找了堆幹草當枕頭,将人放回草席躺着。
做完這一切,蘇卿禾累得夠嗆,伸了個懶腰,直接在草席旁就地坐下,閉目養神。
靜默坐了許久,蘇卿禾睜開眼,想看看裴魈身上傷口的血是不是止住了,一扭頭,卻見地上那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正直勾勾盯着他。
蘇卿禾呼吸一滞,剛要應激反應,卻見那人平靜異常,并沒什麼别的反應,看着他的動作,甚至連表情都沒有變。
蘇卿禾望着那雙眼睛,皺了皺眉,隐隐覺出不對來。
半晌,似驗證,蘇卿禾怯怯伸出手來,在那人眼前揮了揮。
那人果不其然還是沒有反應,一雙黑眸死氣沉沉,沒有焦距,眨都沒有眨一下。
?
瞎了?
什麼情況?
這本書還在走劇情嗎?這故事走向怎麼越來越癫了?
蘇卿禾伸手又朝裴魈眼前晃了幾下,對面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雖然一萬個匪夷所思,但這個世界觀本就神神叨叨,發生什麼事兒都不稀奇,蘇卿禾隻是驚疑片刻,然後很自然接受了裴魈眼瞎了的事實。
他剛逃婚出來,這種時候萬萬不能讓裴魈知道救他的人是他,正愁不知道怎麼辦呢,天降巨“瞎”,這下好了,直接連借口都不用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