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也。
他并不後悔。
他做過的事,他自然知道。
他死有餘辜。
隻是第九峰三月無人進出,竟也沒人查探。
他終究被所有人遺忘了。
除了這隻魔……
及池中被鮮血豢養、光芒大盛的白玉蓮花。
*
虞洗塵捋順了回憶。
如今是他跳下來尋找主角行蹤,卻并未尋到。
按劇情,這時本該毫無所獲,離開此地。
虞洗塵走出草叢,前掌一軟,立刻知道自己踩住了懸崖邊沿。
他垂首淺瞧,崖外深不見底。
回眸看去,山頂隻餘黑點。
他所處的地方隻是半山腰。
虞洗塵把方才被摘下一片葉子的靈植整根拔出,倒退幾步遠離懸崖,途中,被靈植茂密的根須抽了好幾下。
虞洗塵抓住它的莖,道:“換個地方種。”
靈植動動根須。
虞洗塵又看向它葉子上自己的血,道:“把你吃了,我會死。”
靈植不再反抗,炫耀似的,晃了晃沾着虞洗塵咳血的葉片。
虞洗塵将它收進袖中,反身回去找尋水源。
他行至一片小湖邊。
周圍生靈稀少,偶有微風。
虞洗塵喝了一口湖水,确認水源隻是普通清水,将靈植泡在潭中。
接着,他開始了等待。
等靈草的靈力被水稀釋。
等待途中,虞洗塵沒有閑着。
他和體内靈力多加熟悉,操練了記憶中所有學過的劍法,甚至複習了所有知曉的法訣,包括沒什麼用的基礎禦獸訣。
而高級禦獸訣,記憶中沒有。
想來,那個魂歸西去的靈魂也沒心思學習除了修複殘魂以外的法門。
基礎禦獸訣失敗幾率很高。
虞洗塵同螞蟻用過,過程不太美好,咳得撕心裂肺。
他很快習慣了。
靈草也習慣了。
人腳掌大的螞蟻動動觸角,繼續忙着搬運青蛙屍肉,毫無反應。
*
早春,密林一派欣欣向榮。
至少虞洗塵湖邊這三日如此。
湖邊太陽直射,隻有落日後寒冷一些。
虞洗塵喝下湖水,及時燒出劍火暖身,不冷。
林中,草木茂盛,冬樹發芽。
他體内靈力近乎于無,野獸見了,也隻眼睛一瞟,繼續喝水,像看一株不值得踐踏的野草。
偶有鳥兒落至頭頂。
坐定的人睜開眼,說道。
“别拉我頭上。”
杜鵑撲棱翅膀,啄他衣袖。
*
三日後,虞洗塵從入定裡醒來。
周圍,天地靈氣在劍識感應下清晰無比,沒有一個願意進入他的身體。
他舀起泡靈草的湖水喝了一口,靜坐幾息,等待反應。
這次,他流了幾滴鼻血。
虞洗塵将鼻血抹在早已混亂不堪的袖上,抖落身上草屑、浮塵,從湖邊起身。
之前,靈草靈力不入水,他喝下後沒有反應。
三天後水才入味。
這點稀薄的濃度已然超出他的承受範圍。
虞洗塵用水囊取走半方湖水,剛走了兩步,肺腑發癢,不受控地又開始嗆咳。
咳得飛鳥振翅,幼鼠搬家。
他揮出一道劍氣,将體内靈力清空,霎時舒服了很多。
打出的靈力氣勢洶洶,吓到了被移栽至此的靈草,待到近前,才發覺是虛驚一場。
劍氣沒有絲毫力道。
虞洗塵與毫發無傷的靈草對視,在要不要将它帶走這個問題上停留了片刻。
畢竟它看起來,比虞洗塵的命要硬。
主角隻是個十三歲的剛入門孩子,而虞洗塵手無縛雞之力。二者半斤八兩。
無論怎麼想,都沒有退縮的理由。
再者說,主角擁有一切某點主角的優點,比如記仇,比如能忍常人不能忍,比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
書裡,主角隻用了一個月就潛入行山複仇。
他入了魔。
而魔族是修行速度最快的種族。
這速度不僅表現在修為,也表現在外表。
好似揠苗助長,将一位十三歲少年一個月内抽條為成年男性。
從此血雨腥風,不得安寝。
第九峰峰主死後,峰主令碎,峰中劍陣消失,滔天魔氣引來修真界衆人聲讨行山宗。
那是修真界第一大宗,行山宗傾覆的開始。
虞洗塵就看到這裡。
*
得在主角入魔之前……
殺了他。
虞洗塵對着湖中倒映的自己的臉,想。
靈草看到他的臉,悄悄收攏了自己肆意的葉片。
這念頭與書裡的虞洗塵無關。
他沒有要為其複仇的想法,也不濫情。
隻是諸事已定。
虞洗塵已經陷害了主角,那麼好不容易活了第二次,如今的虞洗塵不會在行山宗坐着等死。
主角以後會越來越強。
不出意外,虞洗塵隻會越來越弱。
此時動手,時機最好。
思索間,大腦難以承受思維的躍動,有發虛汗的征兆。
虞洗塵飲下一口湖水,快步行至崖邊,縱身一躍。
遠空轉陰,悶雷隐隐。
天色如翻面魚肚,愈發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