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匆匆以樹枝擋下迎面一劍,連退幾步,剛包紮的傷口再次崩裂,喘息聲越來越大。
於獵腦海中閃過無數個念頭。
此時劇情才剛開始,誰會對自己下殺手?
難道是追下來的虞洗塵?
不,虞洗塵太弱了,也不敢冒險。
之前十二次重生中,這人一次也沒有進一步下崖找過他。
虞洗塵秉性如此。
更何況,剛才扔進來的燃燒氣壓瓶,難道是這個世界的人能想出來的東西?
他不信。
來者也和他一樣,來自不同時空?
於獵知道自己是一本書的主角。
系統設置裡,附錄,就是《我欲封天》的小說。
穿進書裡之後,這世界的一切都絕對遵循劇情,按部就班、陳詞濫調地往前推進。
於獵試過不抵抗,被食人花殺掉。
劇情能讓食人花突發惡疾而死。
於獵試過不養傷。
劇情能讓傷口被路過的靈獸舔舐幹淨,飛快愈合。
於獵還試過故意惹衆怒。
劇情總是讓與他無關的人遭殃。
無論如何改變,劇情都能把於獵扭回正軌。
自戕,更不可能。
為什麼這一次,劇情卻變了?
而且於獵無比肯定,此人是來殺他的。
他感受過無數次和如今相同的殺意。
冰冷專注,忘卻外物。
一心要命。
他成為魔族的漫長歲月裡,總會夢到自己坐在魔宮王座上,白得曝亮的劍光當頭斬來。
那道劍光穿過無邊風雪,起自行山第九峰,越過渭水,越過洛陽城的太陽宮,越過巴蜀深山,越過南海,來到他面前。
無情無性,斬天滅地。
那是純粹的毀滅與無敵。
無尤劍神也不曾一劍從行山斬至魔宮,那一劍究竟是誰?
起自行山第九峰……
可虞洗塵,不是早已被他殺死了嗎?
*
樹枝與桃木劍對撞,氣勁相沖。
於獵向後撤步,聞到熟悉的木香氣。
是行山的桃木劍。
為方便剛入門的弟子練習劍術,執事們會給每位入門弟子分發桃木劍。
待有了本名靈劍,再将木劍歸還行山。
桃木劍代代相傳,避火避水,油煙不侵,鋒利難折。
有時,拿到的桃木劍劍身上,會刻着用過這把劍的師兄師姐的名字。如果那位師兄師姐還天資高超,境界卓然,則更有激勵之用。
於獵也有一柄,劍柄上畫着一條小魚。
他将劍留在了小院中。
按劇情,很快,他就會入魔。
從入魔那一刻起,這些東西,就再與他無關了。
來殺他的人用一把桃木劍,劍術大開大合,招招緻命,但靈力低微,似乎剛剛修煉。
行山有哪個入門弟子劍術如此?
難道是不赦峰……
不會。
每年早春,不赦峰弟子會與峰主出山門曆練。以峰主秦恪的性格,無人敢在他眼皮下掉隊。
此時正是早春。
他思索間,白衣人又是一劍,從側腰斜刺而上,角度刁鑽。
於獵堪堪躲過。
冷汗從他鬓邊淌下,濡濕他糟亂的短發,幾乎趕上洞外寒雨。
他耳尖一動,突然聽到對方的呼吸。
這人……
氣息有些亂。
*
為何是桃木劍,而非靈劍?
這個問題,其實虞洗塵也不想的。
凡靈劍者,都需要劍氣與身體相合。
用行山入門弟子直白的話來說,得有勁兒,還得有靈氣,才能用靈劍。
而他承受不了。
虞洗塵的身體實在太脆弱了。
纏鬥不過一刻,他拿着劍的小臂已開始發顫,腳步也越發虛浮。
不過礙于境界,對手察覺得慢。
以虞洗塵的身體素質,能奪走《封天》,将於獵從山崖踹下,是因為有海量符篆加持。
用得隻剩五張火符,一位金丹才把一個練氣期的小孩拿下。
任誰聽了,都要笑得露出牙根。
如今,底牌稀少的虞洗塵隻能靠記憶中的劍術暫時壓制於獵。
一旦打成消耗戰,自己必定露怯。
身上五張火符,用二餘三。
他甩出第三張符篆,趁火勢迅速拉開距離,喝水。
難以承受靈力的身體脈管細窄,被湧入的靈力撐得微微破裂。
顧不得那麼多了。
虞洗塵抹掉嘴角流下的血,咽下一口腥,扔開水囊退後兩步。
耳邊,於獵的動靜突然消失。
他反射性看向頭頂,頭頂小獸般抓緊石筍的人卻比他更快!一個躍下,尖長指甲直取他心口!
虞洗塵沒有任何遲疑,又扔出一張符篆,一劍抽地,借力疾退數步!
火光炸響,卻不像碰到肉/體,而是撞上堅硬的礦脈!
暖光映亮了於獵半面黑曜石鱗甲般的臉……
和一截角。
虞洗塵瞳孔驟縮。
蛟?還是螭?
或者……
龍?
於獵一擊不成,跳回未熄火焰中掩藏身形。
他再次蜷起身體,單腿向後,腳掌發力,乍然沖出!
虞洗塵視野中隻看到一團黑影半身燃着亮撞出火海,重重撞在自己腹部!
内髒在沖擊下扭作一團,他整個身軀飛起撞上山壁,後背霎時磨出一片血痧!
山洞都跟着抖了兩抖!
龍角穿透他腹部,脆弱的劍修再也壓不住喉頭血,全噴濺在火光中!
身邊碎石嘩嘩。
虞洗塵後腦疼得痙攣,扣緊地面,尖石劃破左手手心,用疼痛喚醒自己。
即使這時,他也未丢掉手中三尺劍。
昏聩中,半龍化的於獵從他胸前擡頭。
那隻龍角很短,人大拇指長,此時血色淋漓,一串串向下滴。
因龍化變得尖利的指甲退回甲床,於獵雙手扣死他的脖頸,原本冷然的神色在看清他的模樣後猛然一變,像看見了什麼髒東西,滿是難以置信。
距離很近,而於獵正在出神。
再不出手,簡直對不起自己!
虞洗塵被於獵的力道掐得幾近窒息,咬破舌尖強迫自己清醒,右手一劍斬出!
他已顧不得自己死活,用盡全力,切進於獵未龍化的那側肩膀!
湧出的血浸濕了兩人衣物,難分你我。
於獵仿佛感受不到疼痛,金瞳牢牢鎖住他,因太過震驚,脫口而出道:“死病秧子,怎麼是你?!”
破開既定劇情的人怎麼會是你?!
就你?
貪生怕死的你?!
虞洗塵充耳不聞,攥緊左手抑制顫抖,趁他分神,将最後一張符篆按進他被斬開的肩頭!
兩敗俱傷,看誰先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