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秦恪神色不變。
看着亡者屍身的於獵不理會他。
於獵上前一步,想去觸摸虞洗塵胸前的血。
明明是那麼白的一件衣服。
怎麼被血一染,就糟蹋得不成樣子?
秦恪以冰雪劍擋住了他的手。
“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我不過在幫他完成他的願望,”秦恪很少解釋,這次,他解釋道,“他說你并不喜歡他,他不在也沒什麼所謂。”
於獵抱着頭蹲了下來:“你能不能……滾遠一點……”
從未被弟子如此不敬的秦恪冷哼一聲,把這筆賬算在了虞洗塵頭上。
他道:“這個,他讓我帶走。”
說着劍光又亮,連屍體帶椅,一同消失。
於獵死死捂着腦袋。
戰栗的恐懼和無助吞沒了他。
這條以往數次循環中一成不變的生命,這次終于有了變化,卻還是被他親手殺死。
而這人早已知道自己的死期。
虞洗塵一開始就想好了,他會幫於獵完成這個任務。
他怎麼那麼提前就知道了?
他怎麼能知道時間就是今天,就是今晚,就是現在?
他怎麼那麼确定能完成?
思考這些沒有意義。
虞洗塵死了。
突然,於獵站起身,快步向洞府内走去。
他已壓制不住體内掙紮欲出的龍,眼中黑金混合,一會兒黑焰翻滾,一會兒金液流淌。
“龍,回去,别被莫白發現。”
“我管被誰發現!師尊都沒了,我要去找秦恪拿回屍體!”
“不要發瘋。”
“我發瘋?是你不知好歹!”
“不然我怎麼辦?我不完成任務,他還是會被重置。”
“你重複了十二次,這次什麼都不做不好嗎!”
“龍,你怨我?”
“難道你以為我在誇你?!”
“可我隻被規定這麼做,我隻能這麼做,我們被困在這裡這麼久,你不知道嗎?!”
“之前你是不是做了什麼錯事,”龍徹底崩潰,“不然為什麼要無數次經曆這些去贖罪?”
黑龍鱗片覆蓋於獵半張臉。
於獵是龍的半面道:“别再攔我!”
於獵是人的半面道:“你要真的追究到底,該死的人是我。”
龍面怒道:“你早就該死了!”
人面停頓了一下,道:“我想死也死不了,他不死卻非得死。”
龍面驟然哽咽:“我很喜歡他,我這麼多次第一次……第一次喜歡……”
人面不知如何安慰,生疏地道:“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哭了一會兒,龍面悄悄褪去了。
陰雲遮月。
*
欃槍是一柄長槍。
長三米,通身黑色,纓也黑,舞起時如一團黑焰。
這是於獵最擅長、也最熟悉的魔武。
接近天明,天邊薄藍,他取出長槍,在空曠的洞府中舞動。
動起時,長槍如墨龍盤旋,帶起陣陣風聲。
随着越舞越快,體力耗減,少年越來越支撐不住,額頭滴汗,卻沒有熱氣。
全是冷的。
重回熟悉的節奏,於獵頭一次覺得空落落的。
接下來該去魔界。
可他還沒有入魔。
於獵回憶許久,才回憶起來。
《封天》,對,當時他是用《封天》救了自……
他漫無目的走出洞府。
他停住了腳步。
遠處棧橋,一個走向通天峰的身影讓他呆若木雞。
於獵雙眼發直,失聲道:“虞洗塵?你不是死了嗎?”
熟悉的青色身影從棧橋轉出來,帶點詫異,道:“誰告訴你我死了?秦恪?”
於獵轉動僵直的腦海,回憶秦恪說了什麼。
秦恪說……
“他說你并不喜歡他,他不在也沒什麼所謂。”
不在和死……
這難道不是一個意思?
在自己沒意識到的時刻,他把這句說出了口。
那人歎道:“是我之過。以後學宮要按時去。不能隻會用劍,不會認字。”
於獵本能地反駁道:“你才不認字。”
說話的人不認為他無禮。
來者玉冠束發,一身滾邊碧青色長袍,袍尾壓着密匝松枝,層層疊疊,向於獵走來。
随他走動,袖尾遊動如魚,腰間玉珏微動。
虞洗塵站住步子,見於獵魂不守舍,解釋道:“我猜先前都是你将我殺死,便完成了命令。若你認為我死了,其實我沒死,那算不算完成命令?簡單做了個實驗,讓秦恪配合。”
“為何你讓他昨日來?”
“蓮花池那日你便有些焦慮,練劍兩日不說,那最近的日子就是昨晚,我隻是提前,沒想到剛好碰見。”
“昨晚死的是什麼?”
“玉蓮藕。”
“我說怎麼聽到了脆響……”
“不喜白衣,昨夜将最後一件物盡其用,我去找金阙峰的裁縫縫了件新的禮裝。”
“就是身上這件?”
“不錯。”
於獵徹底無話可說。
算不算完成任務?
算。
算的。
因為他手裡這把長槍,沒有消失!
隻有他一個人過劇情、拿到任務時,那他自然而然會認為,是自己殺死任務對象才算死。
如果有另一個人摻和進來,完全可以騙他一次試一試!
因為從來無人知曉,系統如何判定!
於獵打開系統頁面。
頁面上,【主線任務二:抵達魔界】懸浮着,一點要回退到任務一的意思都沒有。
這系統這麼好騙嗎?
原來不孤軍奮戰的感覺如此之好。
於獵似有所感。
自虞洗塵來之後,劇情大概會向自己意想不到的方向拔足狂奔。
而他……
相當興奮。
通天峰峰主向洞府行去,道:“於獵,泡茶。”
於獵:“怎麼什麼都是我?”
虞洗塵不曾回頭,平靜說道:“莫白不會。前幾日,他将毛尖泡熟了。”
“為何不讓執事來。”
“人多頭暈。再說一次,泡茶。”
“别用禦獸訣!我泡還不行嗎!”
天光乍破。
走入洞府的人肩上,剛好接到一點曦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