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的宮鎖悄然松動,深夜冷風拂過檐下小巧鈴铛,叮鈴作響,春日裡的潺潺流水凍結成冰,蒼茫白雪覆過整座宮殿,看久了也叫人眼前生疼。
偌大的宮院中,也僅能聽到書房内頗有規律的翻書聲,還有時而爆開的燭火。不過十丈距離,就能看到持劍把守侍衛,更别提隐于夜色下的暗衛,更是數不勝數。
把守于書房門口的影訣神色清明,半分風吹草動都不曾錯過,耳畔響起道熟悉的步履聲時還未見到來人,他擡手微叩門扉,得到裡邊的應許後方才推開門扉。
來人對他颔首,越過他的身影入内。
餘白入内的下一瞬,書房門扉再次阖上。
書房内燭火通明,燭影落于男子骨節分明的指節上,随着指節的翻動而湧動,男子垂眸翻閱着書冊,半分眼眸都不曾給到外界。
見主子未有起身之意,餘白摸不準是何用意,沉吟須臾後拱手提醒道:“主子。”
修長指節掀起書冊頁腳,沙沙聲響起的同時垂眸不語的蕭瑾承擡起頭,清澈如明月的眸底叫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他的視線越過侍衛的身影望向緊閉門扉,似乎是透過門扉看向另一處。
若是往常,餘白定是退到一側不再言語,隻是如今人就在清心殿等着,且也已經有半柱香的時間,他隻得硬着頭皮再次提醒,“主子,姑娘已經在清心殿等候多時。”
蕭瑾承漫不經心地‘嗯’了聲,卻沒有動作。
他微阖着眼眸閉目養神,微蜷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的叩着桌子,沉穩而有力的聲響如同擊鼓那般,敲擊着人心。
餘白想了想,悄然拱手退出。
書房門扉再次被推開又被阖攏,餘白揮手遣退四下的侍衛,與影訣一同,兩人一左一右守在門外,四目相對間雙方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又沒有做聲多問。
藏于籠下的燭火悄然燃燒,約莫過了半柱香的時間,守在門外的兩人聽到了裡頭響起的步履聲,對視了眼後上前拉開門扉,跟在主子的身後朝着清心殿走去。
“她什麼時候來的。”
餘白聽到問話,邁開步往前了些許,“姑娘是一柱香前到的,到了之後就站在殿中等候,也不曾叫人前來尋您,殿中侍衛見姑娘遲遲沒有表明來意,這才尋人前來禀告。”
聞言,蕭瑾承步伐微滞。
被燭火照射而下的身影越過漫漫長廊,墜入凝結成冰的池塘中,男子颀長的身影也被映襯得愈發清冽嚴寒。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毫無波瀾的嗓音響起,“她的家書,明日遣人送往姑蘇。”
言盡,也到了清心殿門前。
少女的倩影映于門扉上,她就靜靜地站在桌案前,隻叫身影随着燭火的漂泊無定,好似下一瞬就會随着燭火燃盡而消散于世間那般。
殿外的身影站定的刹那間,心弦雜亂無章的傅羨好就已經察覺到了,心中籲了口氣不慌不忙地側身看向門扉處,等候着門外的來人。
門扉推開,狂嘯冬風驟然入内,搖曳燭火被吹得東倒西歪。
少女澄亮透光的雙眸對上男子漆黑暗沉的眼神,冷冽的氣息令人喘不過氣來,她心思沉了沉,如同往常般福身:“殿下。”
蕭瑾承踏入清心殿,殿門順勢被關上。
不過須臾,徐徐而來的暖意揮開嚴寒,他默不作聲地掃了眼女子的雙膝,尋了個位置坐下,随口問:“聽聞傅姑娘昨夜頂着寒風在院中跪了好半會兒。”
傅羨好啞然:“一炷香的時間而已。”
她知道消息會傳開,自然也會傳到東宮,更何況她本來就不打算對其有所隐瞞。
這一局,她就是做給所有人看的。
“想來殿下應該也已經看過我的家書,必然知道是為了什麼。”
寫下這封家書時,她就沒想着要瞞過皇後,也沒想過要瞞住眼前的男子,與其說是寫給家中長輩看的,不如說她就是寫給這兩人看的。
蕭瑾承眉峰微挑。
确實是看到了,不過是在離開長信宮後看到的。
他的眼眸在燭火的襯托下愈發的深邃難懂,“蕭澈如今勢如破竹,與你關系也算得上密切,為何不願。”
傅羨好神色坦然,直白道:“倘若我願意,就不會在前年找上殿下。”
她甚至心覺疑惑,疑惑他明知故問。
也不知道是哪裡惹他不爽,硬生生讓自己在這兒等了一柱香的時間,要不是他的神色看上去實在是晦澀難懂,她還想問問他今日會向皇後提議自己與蕭澈一事,将自己往火坑中推了把。
不等她多想,眼前的男子忽而笑了。
傅羨好不明所以,不過也已經熟悉了上一瞬宛若身處深淵,下一瞬就會站在豔陽高照的朗朗白日下。
蕭瑾承别有深意地勾了勾唇,“若有不知情的人站在這兒,聽到你的話怕是會心生誤會。”
傅羨好眨了眨眼眸,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的話有歧義,一時之間沒能收住眼底的驚詫,掩唇低咳補充了句:“我說的是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