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稔的語氣任誰聽到都會驚詫。
“你們之間倒是熟稔。”蕭瑾承頓了頓,晦暗不明的眸光打量着兩人,不緊不慢地落向怵在一旁的傅羨好,“三弟如此語氣,孤也是第一次聽到。”
不說是對其他人,就是一母同胞的大公主,也不見他如此。
“确實是熟的。”蕭澈道。“她剛入宮時,除了母後,第一個見到的人就是我,她也說過,可能是我們之間恰好年齡相仿,所以比較聊得來。”
“如此。”蕭瑾承若有所思。
蕭澈似乎也沒有想在這件事上多言,沒有循着話題繼續下去,而是換了個話題,“皇兄适才提起入朝旁聽一事,是何事要與臣弟相談?”
蕭瑾承淡淡地‘嗯’了聲,卻沒有言語。他擡眸,視線悄然與斜對面的女子隔空相對。
四目相對,暗流湧動。
傅羨好了然。
靜默幾息後,她欠了欠身,道:“奴婢先行告退。”
“留下吧。”蕭澈并未看到他們之間的暗流,稍稍思忖了須臾就叫住了她,“羨好對我來說不是外人。”
涉及朝堂之事,已經不是能不能用是否為外人來留人旁聽。
蕭澈比誰都清楚這個理由冠冕堂皇,可他需要傅羨好留下來,為的不是想要她聽到什麼,而是清楚地告訴他人,她是自己的人。
果不其然,正對面的蕭瑾承眉宇稍稍揚起,眼神若有似無地掃過兩人,半響後,他了然地颔了颔首,算是答應了傅羨好留在這兒。
“如此的話,傅姑娘也别站着了,尋個凳子坐着吧。”
聽聞此言的傅羨好稍顯遲疑了下,見蕭澈遞了個眼神過來,示意她莫要擔憂時才轉身前去尋凳子。
側過身的瞬間,她心中呼了口氣。
搭上蕭瑾承這艘船時,傅羨好就已經選擇好了站位。
她不是沒有想過會有今日的場景,就是此情此景下,難言的愧疚襲上心頭。
面對皇後時,她可以坦然自若地演戲,然而在面對蕭澈時,到底是少了些許底氣。
圓凳就在十步外的地方,搬起圓凳時傅羨好神情恢複如初,湧起的愧疚也被抛之腦後。
她還沒有坐下,就聽到蕭瑾承道:
“昨日早朝,張思邈上書狀告許川藐視朝堂,身為禮部之人妄圖染指刑部辦案,今日張思邈就告了病,聽聞是昨夜回府的路上摔了一跤,沒個十天半個月都無法下榻。”
“朝臣聽聞此事後,一部分人認為這是天災,一部分人認為是人禍,于朝堂上争執了起來,此事你以為如何。”
蕭澈聞言神色凝重,擱下了手中棋子。
落于下座的傅羨好擡眸,與蕭瑾承目光相接,心中了然,這話看似是說給蕭澈聽的,不如說是說給自己聽的。
張思邈出身甚微,蹉跎多年方才任監察司監察禦史一職,從五品官職。而許川與他則是南轅北轍,許川師從于江陵陳家,入仕之時不過芝麻小官,短短兩載間陳家接連舉薦,如今已然是正五品官員。
與其說是兩人的争執,不如說是寒門與世家間的紛争。
認為是天災的,必然是世家,堅持是人禍的,也是認定了張思邈就是回府途中遭到許川派人毆打,這才沒法上朝。
傅羨好出身世家,知曉世家間官員舉薦之風盛行,入朝後的官員自成一派,且隻要一人身居要職,不出三載,朝中重臣多出自同門。
以前的傅家,就是如此。
不過與傅家鼎盛時期不同,如今朝中身居高位的重臣多得以平衡,各世家皆有身居其位之人,非出自世家的朝臣日見增多。
可也恰恰如此,不少世家子弟認為是非世家出身的言官武将擠占了本該屬于他們的位置,對他們頗為不滿,有甚者更是到了仇恨的地步。
世家與寒門之間的矛盾,漸漸擺上了台面。
集英殿内很安靜,安靜得隻剩下風聲。
蕭瑾承沒有催蕭澈回答,端起茶盞呷了口茶水,茶水入喉的刹那,他眉宇微微皺了下,掃了眼蕩着波瀾的茶水,随手放到了看不見的位置上,眼不見為淨。
将這一幕瞧在眼裡的傅羨好粲然一笑。
蕭瑾承看過來,微挑眉梢,眸光無聲地詢問她。
-‘故意的?’
迎着他的目光,傅羨好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她确實是故意的。
傅羨好撇了眼斂眸思索的蕭澈,右手指節微擡,點了手腕三下。
東宮,出了内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