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視線中,傅羨好才收回了目光。
這時,才發現蕭瑾承仍在原地,沒有走。
她下意識地環視四下一圈。
“我的人在。”習習冷風吹動蕭瑾承腰間玉墜,他側眸瞧了眼适才蕭澈大步流星離開的方向,道:“我說過,你有一次後悔的機會。”
傅羨好環着四周滴溜轉的眼眸抖了下。
他說的不清不楚,她卻聽明白了。
傅羨好失笑:“我有時都忍不住犯嘀咕。”
蕭瑾承挑眉:“什麼。”
“我在想,殿下是不是在我心中下了蠱蟲。”傅羨好微微搖頭,“要不然,怎麼我想些什麼,殿下都能一眼看出。”
男子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下,也不知是不是被冷風吹的,他面色如常地笑了笑,“好好想想,想好了傳人告知我即可。”
說罷他轉過身。
傅羨好叫住了他,“殿下請留步。”
蕭瑾承停下,眉眼清冷。
匿于暗處的侍衛們并未聽清他們的談話,倏然看到自家主子的神色的刹那,都有些摸不着頭腦,與主子交談的分明就是傅姑娘,為何會露出如此風雨欲來的神情。
他沒有回身,背對着傅羨好。
“你說。”
嗓音叫人如沐春風。
看不見他神情的傅羨好靜默須臾,道:“我若是後悔了,殿下要當如何。”
蕭瑾承蓦然覺得有些煩悶,四下的空氣好似不流動那般。
“我們之間的合作,自然是一筆勾銷。”他轉過身,面無表情。“往後隻要傅姑娘守口如瓶,孤也不會拿你如何。”
是他親口答應的,給她反悔的機會。
如今她提出,那他便遵守諾言。
他們之間相隔五步之遙,蕭瑾承晦暗不明的目光凝着她須臾,眸光斂下時目光也冷了幾分,“孤還有要事在身,傅姑娘自便。”
“殿下。”傅羨好再次叫住他,笑道:“可是,我也沒說我後悔了。”
略帶狡黠的笑意循風入耳,蕭瑾承漆黑如墨滲着涼意的雙眸稍作失神,很快就反應了過來。
他轉回身,明眸皓齒的容顔映入眼簾。
女子笑得燦爛又俏皮,半分懊惱後悔的神色都沒有。
面對着他稍顯狐疑的眼神,傅羨好微挑眉梢,道:“這事就當是抵了昨日殿下吓我的事情吧。”
經她提醒,蕭瑾承想起昨日于長信宮提及她與蕭澈一事,那時她的面色确實蒼白不少,他忍俊不禁地搖搖頭,“就不怕我一氣之下殺了你?”
“以我對殿下的了解。”傅羨好擡手抵着下颌,稍作沉吟,道:“不會。”
不止是她,滿朝文武皆知,當今太子殿下最是光風霁月,溫潤如玉,且答應了的事情向來不會食言,更不是手起刀落間斬殺政敵之人。
蕭瑾承挑眉,示意她往下說。
“我是覺得有愧于他。”傅羨好斂下眸中的笑。“可在決定與殿下聯手時,我就已經做出了抉擇。”
蕭澈對她的好,她不會忘記。
可他想要權利,想要傅家。
傅羨好沒法給他。
蕭澈不是沒有試探過她的意思,也曾借着玩笑之話與她提起過幾次,而她也以玩笑口吻回絕。
傅家适齡女子近十來個,可傅羨好是最為特殊的那個。
傅家大房掌管整個家族,而她是大房長孫女,出生時上頭僅有三位兄長,從小便被視作掌上明珠,也正是如此,她才會奉命入宮。
傅羨好入宮的第一年,她以為那是自己過得最為艱難的一年,殊不知,第二年更是難捱。
為了锉磨她的傲性,皇後默許了彼時的長信宮宮女們淩辱于她,很長一段時間裡,阖着門扉的瑤閣都會被外人打開,她的卧榻向來是濕漉漉的。
比她資曆深的宮女常常随意尋個不起眼的由頭,罰她跪于水池之中,将她推入擁擠狹小暗無天日的禁閉室中,那段時間裡,她閉上眼睛耳邊就會響起老鼠的吱吱聲。
深夜難捱之時寫出的一封又一封的家書,也叫人當着她的面燒作灰燼,她被切斷了與家中的聯系。
後來,她學着示好,學着僞裝自己。
第三年,長信宮宮女大清洗,除了貼身伺候的珮雲及竹清,所有宮女皆被貶至浣衣處。
由此,傅羨好也真正進入皇後親授的環節。
自那以後,她的一言一行皆受人監視,如若出現半分失誤,長信宮的責令信就會一封又一封地送到娘親的手中,點名由她的父親親啟,所言之語皆是指責傅家管教無方,養而不教,沽名釣譽。
思及此,傅羨好微阖眼眸,散去了思緒,道:“踏上這條路開始,我就不會後悔。”
她隻能赢,不能輸。
而踏上蕭瑾承這條船伊始。
傅羨好就沒有想過自己會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