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聞言挑動眉梢,目光透過窗牖看向樹梢下的倩影,女子眼睫撲扇着恰似振動的翅膀,笑容稍顯恬淡,卻叫人挪不開眼,如此容貌端放于偌大的後宮之中,也尋不出第二個。
阖宮上下誰人不道傅家大姑娘恰似渾金白玉般純潔無暇,如此美名更是叫人趨之若鹜。
更何況……
“以傅枕夢的性子,怎能容忍自己為人側室。”皇後端着茶盞于手中,指腹漫不經心地摩挲着杯口,“傅家又怎會容許她為人側室。”
珮雲愣下,怔怔地看向庭院中的傅羨好。
她不同。
受過淩辱還能走到今日這一步,韌勁方面就已經勝過一切。
珮雲到底跟在皇後身邊多年,短短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些什麼,靜了會兒,道:“隻是— —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那把火是傅姑娘燒的。”
皇後靜靜地端詳着漂浮于水面上的浮末,默不作聲。
三年前的元宵佳節,長信宮西偏殿走水。
那晚宮中燃放煙火,阖宮上下紛紛尋了地方觀賞煙火,而那日實在不趕巧,淋雨過後的傅羨好在殿中伺候後暈倒,太醫前來診斷,是高熱而導緻的暈厥。
衆人前去觀看煙火時,傅羨好留在殿中。
烈火濃煙于夜幕煙火的映襯下顯得無比的淡薄,還是留在宮中伺候的宮女忽而驚醒,才四下尋人滅火。
皇後等人趕回長信宮時,恰逢宮人扶着肩膀被砸傷的傅羨好出來,她像是被吓傻那般,向來禮儀周全的她就連見到了皇上都忘了行禮,隻是呆呆地站在那兒。
當夜,宮中的值守宮女被關入牢中。
翌日,掖庭奉太後之命前來拿人,除貼身伺候的珮雲與竹清兩人外,盡數關押入掖庭。
審問不過兩日,滿宮上下皆知長信宮宮女欺辱傅家姑娘傅羨好一事,就連前朝也有世家言官上書狀訴此事,直言長信宮管教不力,傅家姑娘乃入宮學習,品階低于她的宮女也竟敢欺淩于她。
此事鬧了整整兩日。
後來,是傅羨好出面為她們求了情。
一時之間,喧鬧聲倏然分為了兩派。
一派認為傅家姑娘性格軟糯,受了欺負不敢多言就算了,就是現下可以将人置之死地時也如此軟弱;另一派則認為傅家姑娘性子善良柔和,以德報怨,品行上佳也。
不論如何,結果是長信宮宮女大清洗,如今的宮女們别說欺淩于她,就是言語上都不敢多有得罪,生怕下場如同前人那般,苦不堪言。
皇後深深地看了傅羨好一眼,斂下目光:“本宮自是不希望是她所為。”
彼時的傅羨好,不過十三歲。
若是十三歲就有此手段有此籌謀,甚至能夠狠心重傷自己,日後又樹立起柔弱可欺的純白無暇模樣,顯然已經是在失控的邊緣徘徊。
“那日傅姑娘高燒暈厥,再是神算子也無法算出能夠何時醒來。”珮雲接過主子遞來的溫涼茶水,替換上新的茶盞,“着實能夠忍耐這點倒是真的。”
比起她的聰慧,皇後也恰恰最為看重這點。
過于聰明也隻是會被聰明反誤,學會隐忍不發才是後宮上下的相處之道。
她想要的,是聽話且聰明的女子。
年少時期的傅羨好名盛姑蘇,傲骨淩淩,定要趁其年歲尚小,打碎重組。
短暫沉默後,皇後道:“今日這事,就聽她的。”
蕭澈即将入朝,不能再出别的岔子了。
正殿窗牖被阖上時,伫于樹梢下的傅羨好微微側眸望去,她無聲地笑了笑。
與之交談的宮女瞧見眼前忽而綻開笑容的女子,笑靥如花的嬌俏容顔倏然敲動她的心弦,怔怔地看了幾眼,問:“姑娘笑什麼呢?”
“沒什麼。”傅羨好折下擋在眼前的樹枝,遞給提着剪子的宮女,仰頭看了眼将将破雲而出的暖陽,道:“就是忽然覺得今日的天暖洋洋的,眼看着春日要來了。”
言畢,她斂下眸中的笑意。
血紅的夕陽餘晖斜斜籠罩着整座宮殿,如同張牙舞爪的血霧,壯麗而又驚心動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