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去了兩刻鐘,哨聲再次響起。
聽到聲音的傅羨好沒有急着起身,呼吸平穩地躺了半響,狀似無意地轉過身,借着月光看向鋪着被褥睡在地上的錦書,一手掀開錦衾一手捂着下半張臉,走向窗牖處。
皎白清月穿過層層疊疊樹梢,傾灑于蕭瑾承清隽有緻的側臉上,襯得倚着樹幹恣意而立的他愈發清冷,與她隔着窗牖而視的眸子中盛着淺薄的笑意。
他舉起手中的酒壺,微微挑眉。
傅羨好笑了下。
揚手示意他在那兒等着自己。
她回身尋來鬥篷披上,餘光瞥了眼窗扇大開的窗牖,系着鬥篷系帶的動作慢了幾分,思忖須臾,還是走了正門。
推開門後,傅羨好一路向後小跑而去。
細微的聲響傳來,蕭瑾承擡眸望去,女子小跑的身影映入眸底,她宛若廣寒宮上奔跑的玉兔,一點一點地朝着自己靠近,眨眼的功夫,就跑到了自個跟前。
她手心撐着雙膝,微喘着氣擡眸望着他。
刹那間,蕭瑾承聽到了鎖鍊移動引起的刺耳聲響。
傅羨好靠近才看清隐于暗處的蕭瑾承,漆黑如墨的眸光晦澀難懂,心知他無事不登三寶殿,也從不會為了公事特地來尋自己,靜默須臾,道:“殿下是答應太後娘娘了?”
聞言,蕭瑾承眸光平靜地與眼前人對視,試圖在她的神色中探尋到絲縷試探難捱之意。
然而随着時間流逝,眼前那道精緻小巧的容顔神色不變,似乎對待這件事半分其他的想法也沒有,不過也不能說全無想法,隻不過是要是自己應下了這道話,頃刻之間,她就會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如今是五步,後面就會是十步,再來是十五步,待事成之後,就會徹底地消失在他的視野中。
在她的注視下,蕭瑾承薄唇微啟,問:“你希望我答應?”
傅羨好的指尖微不可察地顫了下,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殿下的事情,自是殿下自己做主。”
她不過是個局外人,有何權利要求他答應與否。
少女清冽無垠的嗓音蕩漾于皎白月色下,悄然融為一體。
凝着她須臾,蕭瑾承淡然一笑,道:“孤拒絕了。”
傅羨好怔怔地仰眸與他對視。
說實話,她不理解他為什麼會拒絕。
皇後對傅家虎視眈眈,勢必要将傅家牢牢地掌握在手中,這時要是殺出太子這位程咬金來,傅家該如何選擇,答案非常的明晰,而他也能夠得到另一大助力。
琅琊王氏和姑蘇傅家同時坐鎮其身後,往後絕無第二種可能性。
傅羨好抿抿唇:“為何?”
聞言,拎着酒壺的蕭瑾承尤似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輕笑了聲,這個回答姑且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他沒有回答,傅羨好視線循着他的身影而動,他的影子被皎皎月色拉長,黝黑的影子全然将她籠罩其中,有那麼一刹那,她好似看到了絲絲縷縷寂寥,還有少許的她看不懂的情緒。
恰似被困于籠中的困獸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鐵索,即将破籠而出。
傅羨好跟上去,亦步亦趨地踩着他踏過的積雪,沒有催促着要得到答案,忽而覺得今晚的夜色着實不錯,叫人舒心暢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