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皇後提議咬死鄭翊是不慎落水身亡時起,傅羨好就不認為自己能夠在這件事中獨善其身。
更清楚地明白,若是遇到事情,首當其沖的隻會是她。
恰如今日。
聽到蕭瑾承提及自己的刹那,皇後明顯松了口氣。
但是令傅羨好難以理解的是,今日驟然将話鋒引向自己的,是蕭瑾承。
那一瞬間,她是無措的。
叫她無端升起一股事情失控的無力感:“殿下應該很清楚,我不做沒有把握的事情。”
蕭瑾承将她那刹那的變化看在眼裡,垂下的眼睫擋住幽湛凜冽的眸光,瞥見女子白皙手腕上的绯色,他抿唇松開手。
不過短短幾句話的時間,手腕上就已經落下了印子。
冷風吹得他嗓子微微幹澀,道:“張思邈邀請京中衆寒門子弟今夜于張府小聚,提前慶賀除夕佳夜,你要不要同我走一趟。”
傅羨好微怔,須臾間就明白他為何着意将她帶走。
“消息來得突然,隻得出此下策。”蕭瑾承喉結上下滾動,目光凝着她,不疾不徐地将計劃告知:“鄭翊一案如今由大理寺與京都府協同審理,你的身份無法交由德宗院處理,京都府那塊兒不過是個幌子,你若是想去,稍後就會有人秘密送你出宮。”
明面上是送往京都府配合查案,實則已經找來與傅羨好身形相似的暗衛,僞裝成她‘配合’京都府徹查鄭翊一案。
傅羨好擰眉。
不管從何角度看,鄭翊案與張思邈等人息息相關,鄭翊的死本是布局中的一環,今上要求蕭瑾承牽頭徹查鄭翊案,想來也是有人在他那兒言說了鄭翊是公主府面首一事。
思及此,傅羨好眸中的輝光閃瞬即逝。
傅羨好驚詫地看向他,疑惑四起,又不敢斷定,“你是想借此事,斬落蕭澈的羽翼— —”
蕭瑾承眉梢微挑,不語。
見狀,傅羨好神色瞬時變了好幾變,眼前閃過蕭清歌惋惜的笑容,還有那道喃喃之聲,齒尖輕輕地咬上下唇,問:“是因為我剛剛的話?”
“不全是。”蕭瑾承半斂下眸,“鄭翊的死确實與她相關。”
傅羨好自是知道。
蕭清歌說出那句話時,她就明白鄭翊的死定然與其相關。
包括鄭翊在内的寒門對于他的死因皆是心知肚明,與其說是自殺不如說是一場獻祭,是寒門與世家間硝煙彌漫前夕的獻祭。
“不過— —”蕭瑾承嘴角微揚,噙着淡薄不及眸底的笑意,漫不經心的嗓音徐徐萦繞四下,“與其說是斬落羽翼,不如說是推她一把。”
聞言,傅羨好神色怔了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視線越過男子颀長的身影望向遠處的高牆,默不作聲須時,她開口,回答了他最初的問題。“我去。”
宮輿寬輪碾過石磚咯吱咯吱的作響,靜坐于内的傅羨好捧着湯婆子小心翼翼摩挲,手心被湯婆子熨得生熱,仿佛身處暖爐之中。
輿外的寒風不知何時沒了聲,四下靜得隻剩下咯吱聲,她的心卻不似周遭環境這般安靜,恰如淩空而落的驚雷,時而擊向這處時而擊向那處,宮輿越是靠近翎毓門,她的心跳就愈發得如擂鼓。
坐在宮輿主位的蕭瑾承眸光掠過那道緊繃的側顔,往下瞧些許,還能看到搭在湯婆子上的指尖,時不時地輕輕顫抖着,無一不在表露她的緊張。
頃刻之間,手心被擡起,搭上了男子腕部。
傅羨好還沒有反應過來,掌心隔着玄色繡金氅衣都能清晰地感受到脈搏有力躍起的弧度,她的心神也漸漸平穩了下來。
“入京多年,有沒有想去的地方。”
清冽的嗓音叫回了傅羨好繁雜的思緒,她雙手緊握着湯婆子,在他深邃不可測的眸光注視下,搖了搖頭。
“我對京中并不熟悉。”
入宮之前,她都是在姑蘇。
後來被召入宮後,知曉往後七八載都會是籠中鳥的她掩耳盜鈴般地拒絕一切來自宮外的消息,好像隻要不看、不聽、不聞就不會向往宮外的生活。
此時此刻,傅羨好是緊張的。
她下意識地側眸看向蕭瑾承,透過窗牖帳幔縫隙傾灑而來的光影掠過泛着潋滟的眸光,恰似夏日晚夜,滿天繁星點綴于皎白月色四下,熠熠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