哨向分化将近半個世紀，從沒有出現退化的現象，一出還是聯盟前十二席裡的兩位，這對什麼也沒參與的北歐基地來說，簡直就是無妄之災。

李今桉終于得到允許下地去找左明亦，看着病床上面無血色的左明亦，他感覺到自己的心髒被一隻手鑽進，榨幹血液後又塞回去，既痛苦，又無力再供養全身血液循環，像是窒息。

那枚戒指被他在意識模糊的最後戴在了無名指上，在床前握着左明亦的手輕輕地撫摸。

褚楚喊了醫護人員離開，打開手腕上随身攜帶的信号幹擾儀器，坐在一旁說道：“那些老家夥不少都跑了，還剩幾個老頑固不成氣候，剩下的就是跟他們耗着，等星白和然然在拉迪亞調查出結果，一起革了他們。”

李今桉早知要冒這麼大的險，就不會答應要左明亦實施這個計劃，雖然現在結果看來完成得很順利，但他不清楚左明亦墜崖前經曆了什麼，面對毫無生氣的愛人，他怕得渾身都在疼。

褚楚看出他的擔憂：“是被異端襲擊了，胸口有淤青，内髒受到損傷，但以目前的醫療已經沒什麼大礙了，恢複得很好，别太擔心。”

李今桉悶悶地“嗯”了一聲，臉色卻也沒好多少。

又過了一個多星期，兩人已經從北歐轉回了首都的醫院，李氏的入手幫着褚楚擋去不少麻煩，研究院那些人更插不進來管這件事兒了。

李今桉身體已經完全恢複，報告書裡簡單直白的寫了幾句話：“超S級異端控制所有人，左明亦被異端襲擊後，精神混亂誤傷本人。”

其餘的就是醫院診斷報告，确認李今桉和左明亦的精神力消失，特行隊其他人員也有不同程度的精神力流失。

“極光”的加入把異端排名重新洗牌，躍居第一。

精神類異端被全體劃進紅色高危險區域。

兩位S級哨向精神力忽然退化，導緻研究院對哨向分化普遍化研究終止，誰也不能保證普通人分化後能維持多久，更不能保證沒有基因彩票的普通人，分化後能給聯盟、異控事業帶來多少幫助。

展星白以及他的老師都是人類哨向精神力進化史上的高山人物，然而都英年早逝。

令人痛惜的同時，這樣不可忽視的趨同發人深省，一些記者把焦點聚集在研究本身上，那些被當作“耗材”的研究員們終于被看到，終于迎來關注，進而讓整個社會反思。

這樣沒有數據支撐的理論，用猜想繪制出的藍圖，是否有研究下去的價值。

從第一代哨向開始的研究，是為了幫助分化的哨向走出更寬更遠的路，他們被奉為英雄，抵抗異端保護民衆的英雄。

但何時被拓展到社會進步這一層面呢？

那位老師曾是天才論的擁護者，但他本身卻沒有基因彩票，未能分化，他用自身學識能力成為英雄，卻依然妄自菲薄，淹沒在尋求天才的汪洋中。

天才極少，思維健全且理智的人類才是社會中堅力量，分化的哨向究竟是人類進步，還是兩極分化的人形武器？

李今桉控制着精神力釋放，在測試儀上分别達到不同級别，最高S級時，數值甚至比之前還要高出一百多。

他清空數據，最後完全封鎖精神力，完全用心用情感去感知左明亦，但是又過去了一周，距離左明亦昏迷沉睡已經快一個月了。

說好了半個月呢？說好的明天見呢？

李迩擱置了手頭所有工作，待在醫院陪李今桉，但對方除了吃飯還算積極，飯量似乎比平時還要多一些外，其餘時間都躲在左明亦的病房。

“你們在一起多久？”李迩看不下去沉默的李今桉，雖然有所察覺，但她沒能想到自己看似沒真心的兒子，會有一天能這樣失魂落魄地蹲在哪個人的病床前。

“三年前在一起過，”李今桉的嗓子長時間不說話，聽起來有些幹啞：“是我對不起他，所以今後一輩子都會跟他在一起了。”

一輩子這樣接近永恒的詞語，被李今桉說出來時，李迩心底被觸動，引起一陣小小的疼。

二十年前，她說了“一輩子”之後被辜負，因此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輕易付出真心。

可她最終得知那人是死在深山裡，死在她等級下跌退出聯盟那年，不是要辜負她，而是沒法再兌現承諾。

李今桉做好要被反駁數落的準備，轉臉卻看見母親鼻尖微紅，望着自己又好似望着很遠很遠的地方。

“他快醒了，他答應我的。”李今桉腦子裡荒蕪得隻剩雜草，說不出别的什麼。

左明亦的手指在他掌心輕輕勾動一下，隻是這樣輕微的動作便叫李今桉整個人都激動起來。

他欣喜地注視着左明亦，然而隻是那一點微小動作後，再沒有其他反應。

李迩摸了摸他的頭，轉臉出了門，不知道她心裡堵了多大一塊兒石頭。

往後幾日，李今桉每天都和左明亦說說話，偶爾就能得到一點點的回應，其餘還是沒有醒來的迹象。

等到一個月過去，左明亦昏睡到第三十二天。

李今桉望着窗外輕聲啃着蘋果，是李迩三令五申要他補充的維生素。清脆的聲音讓李今桉以為自己幻聽，直到看見左明亦腦袋偏了偏，幹裂的嘴唇好似在呢喃什麼。

他整個人愣住，俯身趴到左明亦身邊才聽清：“真好，醒來就看見你了。”

李今桉不是會哭的人，自幼兒園打架開始，輸過，但從沒哭過。

可是看見左明亦跟自己說兩句話都費勁，沒忍住眼眶就濕了。

左明亦皺了皺眉，但因為沒力氣又很快散開，他擡手抹了抹李今桉的眼角，像李今桉無數次哄自己一樣，氣音安慰着：“沒事了。”

他那時朝着高山上最後一個異端點位去，結果那裡藏着一頭異變的熊，把他光腦打碎了不說，把他也撞得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翻攪過一般。

左明亦那時候想，幸好把戒指藏在李今桉口袋裡了，李今桉以後都要想着自己念着自己了。

以當時的狀況不吃那顆藥，也能把聯盟裡那些人吓一吓，但如果不是這樣嚴重的結果，很難撬動那些頑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