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淺怔了好一會兒，她在想着白茶說的話。
——“喜歡是50%，加上承諾是100%。”
喜歡才50%？
江淺臉色有些不好看，“我之前要是不答應你，你是不是就不跟我回來？”
“是。”白茶補充道：“如果您反悔了，我現在也可以離開。”
“為什麼？”江淺擰着眉，她不理解白茶的做法。
她想，應該沒有人會把喜歡與一輩子劃上等号，要不然這個人也太傻了吧？
“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白茶吸了口氣，“我本來就沒對未來，對這個世界抱有多大的希望，我的人生很糟糕，如果用小說的方式來形容的話，那就是地獄般難度的開場。”
“複讀那年我跑出了家，找了家影院做兼職，一邊打工一邊複讀，那時候我就在想，隻要我考出去，不管是哪裡，我能過的比現在好，事實證明也确實是這樣，我甚至還要感謝她們在我弟弟出生後，把我的戶口單獨遷了出來，好讓我有拿着戶口本離開的機會。”
“離開了家後，我過上了自己想象中的生活，一邊工作一邊玩，把小時候的遺憾彌補上，至于戀愛……我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談戀愛，不管是和男生還是女生。”
“我的原生家庭很糟糕，他們讓我對愛情、對家庭充滿了失望，我不想變得和他們一樣，為了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吵架打架，也許，我會喜歡上别人，今天這個，明天那個，我沒辦法控制别人一直喜歡我，可我會一直喜歡對方，直到下一個喜歡的人出現……”
“我想，既然最後會是分開的結果，那為什麼當初要在一起，反正都是要傷心的，那一開始就不要在一起，這樣起碼分開的時候不會太傷心。”
白茶的聲音在發顫。
“最難的時候我沒想過要死，因為我知道我要讀大學，我想要環遊世界，我還要好多好多想要做的事情，我不想死，我想好好的活着，我不能以這麼糟糕的人生作為結局，我不想做井底之蛙……可是江淺你知道嗎，我現在好像失去了一直以來維持着自己活下去的目标。”
“因為我發現……旅遊也就那樣，寫小說也就那樣，除了第一次喜歡人這件事讓我有點想法外，似乎我的生活也沒什麼變化，如果我們不在一起，興許我還能多苟活幾年，要是我們在一起後你又不要我了，我可能……真的就想自尋短見吧，不是因為你不喜歡我我就想死，隻是剛好，現在的我沒那麼想活了。”
“人生……我的人生沒有意義。”
她憋着眼淚，紅着眼睛長舒了口氣，調整着自己的呼吸。
“我媽為了給我弟弟買學區房，她裝絕症喊我回家說想在最後見一見我，親口和我說對不起，我相信了，呵，我怎麼能相信她的話呢……高中那會她就騙了我一次，可我還是相信了，為了心中那點僅存的母女情。”
她自嘲一笑。
“可是呢，她們是怎麼對我的！我一回到家就把我鎖在家裡，等着男方過來接我走……她們是我父母啊，你一個陌生人都對能我這麼好……親生父母卻一直想着賣我換彩禮。”
“江淺，你說，人為什麼要活着？”
白茶在眼眶中打轉的淚還是不受控制地落下。
“她們既然這麼不喜歡我，為什麼還要把我生下來？生下來又想要我死，是不是我死了就好，死了大家都皆大歡喜？不對……我死了也沒有人會在意，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她們不要我，你也不要我，之後說不定童童也會不要我，你們都不要我。”
“我活着好累啊。”
“我真的。”
“真的活着好累啊……江淺。”
白茶擡起手，胡亂地擦着自己臉上的淚。
“我知道我不應該這樣子和你說，你也不應該無端承受我的壓力，但是我怕……我怕你最後不也要我，會因為我糟糕的情緒離我而去，所以我覺得我應該和你提前說清楚，這，這樣子，你就可以不用有這麼大的心理負擔，我也想着盡量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但是……”
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但是我，我，我好像又失敗了。”
又變成了那個糟糕的自己。
又讓江淺承受了她不該承受的壓力。
她還以為自己起碼能依偎這份溫暖久一些，沒想到溫暖是限時卡，而且現在看起來似乎就要到期了。
白茶哭着哭着，被嗆了一口，随後劇烈地咳嗽起來。
哭聲夾雜着咳嗽聲。
所有的僞裝在這一刻被全部卸下。
江淺抿着唇站起身，她倒了杯溫水走到白茶旁邊放下，然後單膝跪在白茶旁邊，拿出紙巾輕輕地抹去白茶臉上的淚。
“我……”江淺剛開口，才發覺自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她一眨眼，一滴淚毫無征兆地從她眼角滑落，“對不起，我……我不知道我……給你造成了很大的壓力。”
她沒想到自己随口的一句話，會對白茶有這麼大的影響。
畢竟一輩子很長，長到像是個虛無缥缈的詞，和永遠一樣，不過是加在客套話裡的漂亮詞。
誰又能保證一輩子？
就連地球都不能保證永遠不變。
古時滄海變桑田，現在填海造陸，峰巒變平原，鑽石……哪有永流傳，火一燒，再怎麼堅不可摧也變成了二氧化碳。
所以她不理解白茶看中的承諾。
哪怕那是她應下的承諾，可在那之前她首先是個人，是人就會有私心，就會權衡利弊，而嘴巴……是最會騙人的地方，尤其是别人的嘴巴。
再好聽的話也要留三分心，因為這世界上隻有自己不會騙自己。
怎麼會有人這麼傻。
别人說什麼就信什麼。
看着像小孩一樣哭的白茶，江淺心情複雜。
居然真有人這麼傻……
白茶不是寫小說的嗎？
她不是擅長假設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