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紫萍最終沒要江淺的房本。
江淺靜靜地站在一旁看着柳紫萍收拾行李,這不是她提出來的要求,是柳紫萍自己主動離開。
事情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她想不明白。
柳紫萍收拾好行李,看着站在一旁旁觀着她的江淺,欲言又止下她還是開了口,“送我去車站吧。”
“……好。”
江淺拿上車鑰匙,幫柳紫萍把行李拎了下去。
一路上,母女兩人沒說一句話。
江淺透過後車鏡看着柳紫萍,她故作淡然的眼瞳在微微發抖。
剛剛的畫面還在她腦海中重現,如果柳紫萍接受了她的提議,那她想,自己這輩子或許都不會再和柳紫萍和解。
她以為自己掙脫了“家”的牢籠,不曾想她的羽翼一直被困在其中,哪怕是在這麼多年後的今天,仍舊被父母視作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存在。
她不想過深的去解讀這份複雜的情緒,畢竟人性是讀不明白的,誰人不自私?
這世界上根本就沒有絕對心甘情願的無私奉獻,母愛也好,父愛也罷,更别說其他……連父母都不關愛自己,難道要指望社會上的好心人士關愛?
可就連這個小要求,她們都沒做到過,對于她的培養好似追逐功利般,隻要結果是好的,就無關乎過程好壞,也從不過問她的意願。
所以這到底是愛,還是淩駕在愛上的為所欲為。
一昧地以生養恩為束縛她的愛,真的是愛?
給出房本的那一瞬間她甚至在想,要是能以此一筆勾銷就太好了,她不用擔心出不出櫃的問題,也不用在意親戚向她們家異樣的目光,更不會對父母心存愧疚。
她把自己能給的一切全都拿了出來,往後日子她們橋歸橋,路歸路。
……可她做不到。
即便她沒有感受過溫暖的家,也無法把家變得冰冷。
……
停好車,江淺下車把行李遞給柳紫萍。
“今年我就不回去了,您要是缺錢和我說,爸那邊……”支支吾吾半天,江淺還是把準備好的話咽了下去,隻是道:“實在有事的話,我這裡東拼西湊能有兩百萬。”
“恩。”
柳紫萍接過行李。
看着柳紫萍轉身,江淺也準備上車離開時,她聽見耳邊傳來柳紫萍的聲音。
“你和你朋友……關系真好。”
江淺動作一怔,她下意識轉頭看向柳紫萍,她覺得母親背似乎比以前又彎了幾分,發絲間白發的數量也變多了。
“恩。”
江淺應了聲。
看着柳紫萍逐漸走遠的身影,藏在她心中好幾日次次要呼之欲出的話,這次終于沒忍住說了出來。
“因為我在追她,我想要她做我的女朋友。”
柳紫萍的腳步明顯一頓,然而片刻又恢複了正常。
“是嗎。”柳紫萍一直走到進站口也沒回過頭,留下江淺一個人在原地揣測着柳紫萍話中的意思。
到底是同意她的話還是沒同意……
江淺站在原地想了半天,直到站台上的交警提醒她驅車離開,她才撓了撓腦袋上車。
說出的那一刻她内心是忐忑的,她怕從柳紫萍的眼中看到對自己失望的目光,也怕這件事情會成為她們矛盾間的導火索,可她卻怎麼也沒想到過會是這一番場景。
一句平淡如死水,沒有情感起伏的話。
一個表情都沒給她,隻有個背影的畫面。
起碼不是強烈的反對吧……
江淺帶着幾分慶幸,開車回到了鎮上。
不過她沒有第一時間回去找白茶,而是把車放在牌坊停車處,一個人在池鎮上漫無目的地走了起來。
十二月的尾巴,池鎮也飄起了雪。
小雪在空中飄揚,然後落在了樹上、地上,将原本被人踩過的痕迹覆蓋,之後,潔白無瑕的地面又被江淺踩出一個又一個腳印。
天池裡同樣結起了薄薄的冰面,石頭一砸,冰面出現裂紋,透亮的湖面開始泛起漪漣。
一邊扔着江淺一邊想,她這算是成功出櫃了?
柳紫萍平靜的語氣讓她不确定答案。
她想象中自己出櫃的畫面應該像這湖面,四分五裂,哪怕最後重新凝結成一塊,存在的裂紋也依舊存在,而不是一句“是嗎”就沒了下文。
出來得匆忙,她沒顧上帶帽子和手套,現在任由着雪花落在身上,冷倒是不冷,她隻是感覺自己手腳發麻得厲害,剛剛激起的水濺到她手上時,她還覺得那湖水帶着幾分暖意。
可惜冬天池子裡的水位下去了幾分,她根本觸摸不到湖水。
江淺那雙被凍得有些發紅的手在雪地裡摸了摸,她從白雪下摸出了塊石頭,準備如法炮制把石頭扔到池子裡,再感受一下那濺起的水是不是真的暖和些。
撲騰。
石子入水,濺起漣漪。
隻是石塊太小,浪起了花,卻沒卷起水來,不過她确實感覺到了一陣熱氣蒸騰,将她包裹。
“您在幹嗎?”
聽到熟悉的聲音,江淺一本正經道。
“丢石頭。”
說着,她的手又在雪中摸索,然後從雪層下摸出了兩塊石頭,一塊自己拿着,一塊擡手遞給了身邊的白茶。
“一起?”
白茶壓着傘柄,她垂眼注視着蹲在地上的江淺。
“這不像您。”
“那什麼像我?”
江淺将自己手中的石子奮力一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