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話沒說完就被塞了滿嘴肉,湯小米舉着筷子笑得像隻偷到油的小老鼠:"現在你是共犯了!"窗外暮色漸濃,晾衣繩上挂着的作訓服随風晃動,仿佛又回到農場特訓後纏着土豆班長開小竈的夜晚。
酒足飯飽後,土豆班長突然拍案而起,作訓背心下鼓鼓的肱二頭肌泛着油光:"左輪!跟我去後山水潭!"他不知從哪摸出個手工魚叉,"去年埋的餌料該發酵好了,今晚搞條十斤重的鲶魚回來加餐!"
"現在是休假期......"左輪抗議的話被夜風卷走大半,小謝已經給太子套上牽引繩:"後山有野豬拱過的痕迹,得去巡一圈。順便讓太子消消食!"太子一聽興奮地原地轉圈,項圈上的北鬥定位儀閃着微光。
湯小米盤腿坐在老榆木餐桌前,整潔的桌面上鋪滿設計草圖。她咬斷鉛筆上的橡皮頭,忽然想起新兵連第一次畫作戰地圖被嘲笑的場景——當時左輪怎麼說來着?"你這等高線畫得像方便面"。
月光透過方格窗棂爬上她的筆記本,某頁潦草塗鴉着融合了軍徽與炊具的LOGO。廚房飄來洗碗聲混着小謝走調的紅歌,遠處隐約傳來土豆班長豪邁的吆喝:"左邊!左邊!好小子真沒白練夜間射擊!"
當時針指向九點三刻,左輪拎着濕透的鞋子進門時,看見湯小米歪在藤椅裡睡着了,外套滑落在地,露出裡面印着"不服來戰"的文化衫。她手邊攤開的筆記本上,子彈殼造型的筷筒設計圖旁,不知何時多了個Q版小人——戴眼鏡的土豆班長舉着炒勺,小謝頭頂趴着打哈欠的太子。
夜風掀起紙張一角,露出背面遒勁的鋼筆字批注:"商标字體建議采用87式軍裝臂章風格。——左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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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還沒亮透,軍号聲就撕破了農場宿舍的甯靜。湯小米把被子往頭上一蒙,哀嚎聲悶在棉花團裡:"土豆班長你沒人性啊!說好的休假呢?為什麼還要緊急結合啊?”
左輪已經翻身坐起,借着窗外熹微的晨光系作訓服扣子。他手指在第三顆銅扣上頓了一下——那裡有道新鮮的裂痕,是昨天和土豆啊班長抓魚時劃到的。太子用濕漉漉的鼻子頂開虛掩的門縫,銜着湯小米的作戰靴蹦到床前。
"再睡五分鐘..."湯小米伸出一截白生生的胳膊去摸靴子,指尖剛碰到鞋帶就被太子舔了一口。小謝抱着臉盆從走廊經過,水珠滴滴答答落在地闆上,路過湯小米的房間時,敲了敲門:"小米,班長說五分鐘後集合。"
等四人一犬整裝完畢,土豆班長背着手站在老槐樹下,作訓服洗得發白,領口卻挺括得像剛熨過。他摸出懷表看了眼:"今天不看内務,看日出。"
湯小米正要抗議,左輪已經邁開長腿往山上走。太子歡快地沖在前面,尾巴掃過沾滿露水的狗尾巴草,驚起幾隻螢火蟲。小謝攙着土豆班長走在後面,老班長膝蓋的舊傷在濕氣裡隐隐作痛,腳步卻比誰都穩。
爬到半山腰時,湯小米的迷彩服後背洇出汗漬,左輪不動聲色放慢腳步,掏出水壺遞過去。壺身還帶着體溫,蓋子上刻着歪歪扭扭的"TMX"—是之前在農場時湯小米拿軍刀瞎刻的。
山頂的風裹着松針的清香,天際線正在融化。先是黛青,繼而橙紅,最後整片天空都燃燒起來。湯小米忽然想起軍犬大賽後的第一場日出,也是這樣的朝霞裡,她和大風攙着左輪,在山頂唱起了《送别》。太子突然對着雲海低吠,小謝的手掌按在它頸圈上,青筋微微凸起。
"該去後山了。"土豆班長打破沉默時,第一縷陽光正爬上他的領章。小謝從懷裡掏出個布包,裡面整齊疊着四枚褪色的肩章。
墓碑立在背陰處,青苔爬滿基座。湯小米蹲下身,指尖拂過"黃明清"三個字。去年清明種下的野山菊開得正好,花瓣上凝着未幹的露水。太子安靜地趴在一旁,把下巴擱在湯小米作戰靴上。
"明清最愛吃我腌的辣白菜。"土豆班長從布包裡掏出個玻璃罐,"犧牲之前你說要學..."話尾哽在晨風裡。左輪突然轉身往山下走,作訓服下擺掃過墓碑旁的蒲公英,絨毛紛紛揚揚飄向天際。
回到農場已是日上三竿。湯小米癱在藤椅上改設計稿,鉛筆尖在"土豆大勺"的Logo上戳出個小洞。昨天左輪用紅筆圈出的地方還攤在桌上——他把她畫的坦克輪廓改成了麥穗,炮管變成炊煙,旁邊批注:殺氣太重。
廚房突然傳來鍋鏟墜地的脆響。湯小米扒着門框偷看,左輪正手忙腳亂地撈起滑進水池的土豆,圍裙帶子在背後系成死結。土豆班長憋着笑往竈膛添柴火,火光映得他眼角的皺紋像綻放的菊花。
"報告!"小謝抱着剛摘的青菜沖進來,差點撞翻湯小米。太子趁機溜進去偷肉骨頭,尾巴掃過左輪褲腳時帶起的面粉,在陽光裡織成細密的金網。
商标定稿時暮色正濃。湯小米把圖紙往餐桌一拍,八個角的紅色五角星嵌在麥穗中間,底下是交叉的鍋鏟與步槍。左輪端着酸辣湯從廚房出來,瞥見圖紙時睫毛顫了顫,湯底漾開細微的漣漪。
"開飯咯!"土豆班長洪亮的嗓門驚飛檐下麻雀。糖醋排骨泛着琥珀色的光,辣白菜紅得透亮,最中間那盆土豆炖牛肉咕嘟咕嘟冒着泡。小謝給每人盛飯時,太子正把鼻子探向桌底的骨頭堆。
湯小米夾起一塊排骨,忽然發現左輪右手虎口貼着創可貼。晚風穿過紗窗,帶來遠處靶場隐約的槍聲。飯桌下,太子的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掃過她的小腿。
"那個..."左輪清了下嗓子,湯小米的筷子停在半空。屋檐下的風鈴叮咚作響,暮色裡最後一縷炊煙消散在星辰初現的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