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境大祭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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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國南部越郡與南境的信國相臨,此地群山起伏,河流湍急,又有野獸出沒。此時正值夏日,烈日炎炎,道路兩旁的樹上,蟬鳴聲此起彼伏。
山路上,一群官兵正押解着犯人南下。其中一個官兵抹了一把汗水,仰頭一看,又看向遠方,他安慰着自己和同伴:“再往前翻過一座山,就到邊界附近了。前面很低很平的地方,已經是信國地界了。我之前來過一次,路不遠了。”
他的同伴氣喘個不停,罵咧咧地說道:“這個賊天氣,怪不得把人流放到這裡呢。又熱又潮,渾身都浸在汗裡了。老子這趟差使真倒黴。錢掙不了,可這邊瘴氣是能死人的啊!”
最開始說話的官兵說道:“别說了,前面有條河。等會叫頭兒停一下,洗把臉吧。”
旁邊押解的犯人們也聽到了這對話,隊伍裡稍微有些騷動。他們已經走了很長的路,又餓又渴又累。很多人都在路上沒了,他們能走到這裡,已經非常慶幸。但若能休息個片刻,也是極好的事情。
他們都是從中州的晉國流放過來的官員和家眷。
不久之前,他們還是錦衣玉食、金尊玉貴的貴族和官員。
前些年皇帝多病,他開始疑慮太子。太子被廢,皇帝的其他孩子被激起了鬥志。這些皇子年輕力壯,奮力争奪皇位,拉攏朝臣。從龍之功,向來一本萬利。很多家族和官員都參與進來了。
如今小透明九皇子登基,開始了清算。這些攪和進争奪皇位的家族和官員,有一個算一個,都被新帝清算了。這些流放的犯人,就是被處置的朝臣及其親族。
陸家就是其中一家。陸小阙也在隊伍裡面。陸小阙忍着頭痛腳痛,接受了原主的記憶。流放路上,原主中暑病倒,她的家人也有好多路上就沒了。
原主的長輩,隻偶爾輪流抱着她走一段路。家裡還有其他小孩,更多的時候,大家都沒法顧及到她,原主是自己邁着小短腿走的。她來到這裡,也繼承了原主的病痛。隻是原主才五歲多,記憶斷斷續續,她沒能了解到陸家的情況。系統又一次失聯,她也無法了解到劇情。
此時原主的母親王蘿拖着女兒,拉着兒子,有氣無力地說道:“聽到那邊說話了嗎?再忍會兒,很快就可以休息了。也快到地方了。”她身後還跟着三個孩子,年紀稍大一些。
原主的父親帶着枷鎖,他眼裡帶着歉意,抿了抿幹裂的嘴唇。
陸小阙整個人沉得無力說話。她剛才給自己摁了一下穴位,如今已是比先前好很多了。
周圍的旁支聽了說話聲,沉默着往這對母女身上,投來怨恨的眼神。
那官兵說着前面有河,果真,轉過一道彎,很快就聽到了激烈的水流聲。衆人一下子就精神了。沿着山路往前走,下了山,前面有一條湍急的河流。水流挺急,上流的水沖下來,還帶着各種腐木和動物屍體。
“隻能洗臉啊!别怪我不提醒,這河水可不能喝。南邊的河,裡面都有蠱蟲!”領頭的官兵大聲喊道。
此時王蘿已經帶着幾個小孩來到河邊,她蹲了下來,正用雙手捧起水。這時,聽了官兵這話,她停了動作。水從她的手指間隙流走。她轉身提醒小孩:“聽到沒有,水不能喝。”
“可是,娘,我好渴。”
“渴了也不能喝,沒聽到嗎?有蠱蟲。你忘了,南境的信國人最會玩巫蠱,說不得這河裡就被下了毒。”王蘿說道。
那小孩聽了,馬上縮回了手,左右觀望着。
陸小阙已經捧起水洗着臉,這時聽到說話,她一邊擦臉,一邊擡頭起身。
“你好些沒有?”王蘿問道。
陸小阙的臉紅通通的,她腦袋昏沉着搖了搖頭。
王蘿皺了眉,環顧四周,她咬了咬嘴唇,往家族旁□□邊走去。
此時旁支的族人也在河邊洗臉,有人還在河邊喝水。王蘿走上前去,提醒了一聲:“三嫂子,官兵說這水不能喝。”
那三嫂子橫眉一撂:“不能喝,你去哪裡給我打水啊!要不是你家,我能在這裡喝水嗎!”她語氣很不客氣,肉眼可見的不滿發洩出來。
王蘿站在一邊,左右踱步,想要說話又說不出口。末了,她上前一步,又問:“三嫂子,你備的那藥丸子還有嗎?我見你給祥哥兒吃過的那種。給我一丸行嗎?我不白拿,我拿銀子換。”
三嫂子從河邊起身,啐了一口:“沒有!”她眼裡帶着怨恨,冷笑一聲:“要不是你家不自量力,我們會受牽連流放到這裡嗎?要不是你們,我的雲姐兒也不至于半路就沒了!”
王蘿聽了,悶聲不吭,低聲下氣地說道:“到了地方,我給雲姐兒奉長生燈。求你了,三嫂子,給我一丸子吧。”
三嫂子用力一推,把王蘿推了個踉跄,倒在了地上。
王蘿的大兒子就在附近不遠處。他見了這情況,大步上前,扶起母親,嘶啞着聲音說道:“伯母真是厲害。我陸家風光的時候,你們跟我父親就是同氣連枝,能跟親兄弟一樣親。如今落了罪,倒是怪我陸家了?
呵!也不知是誰家,仗着我家的勢強買田地,還放高利貸!真是蒼天有眼!若要怪罪,怪你們自己吧!若你們不瞞着父親幹這種事,何至于到這種田地?
别說我們站錯隊。許家不也站錯了?他們清清白白,陛下不是放過了嗎?别什麼都怪我們!年表妹家的嫡支也流放了,他們沒幹那些個不該幹的事,如今不是在中州好好的?”他話裡的年表妹,就是他的未婚妻。當然,此時兩人婚約已經解除。隻是提起中州的人,他心裡很是傷感。
他明裡暗裡指責着旁支的這位伯母。見這人氣得臉青,他冷哼了一聲,扶着母親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