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移鬥轉。此時已是陸小阙成為祭司的第七個年頭。在祭司的排名裡,她俨然已經是年輕一代的佼佼者。兩位師兄已經外出遊曆,開始了祭司“行走天下”的生涯。大祭司名下,又多了兩個記名弟子,一個師弟,一個小師妹。
陸小阙如今還跟在大祭司身邊,修行巫力,學習天文地理術數等各種學識。
月移花影,清輝誤入摘星樓。陸小阙于樓中頂層觀星。屋内燈火通明,屋外星光閃爍,物換星移。她連忙轉身,看向大祭司。
大祭司此時身穿彩色常服,日常戴着的面具挂在腰間,眉目妖異,光彩照人。他也在仰頭觀星。常帶輕笑的面上,此時神色嚴肅,将那妖異感壓了下來。
屋中靜寂許久。突然,大祭司開始撥動祭司鈴铛,調動巫力計算。他的巫力控制得很好,隻有他身上的祭祀鈴響起,不曾驚動外界。
陸小阙也跟着測算起來。直到大祭司回身,往屋内供人休息的軟榻邊上坐去。
榻上中間有一桌案,案上有茶水、羅盤等物。他坐在榻上,靠着軟枕,拿起了羅盤。
陸小阙跟了上前,坐到了另一邊的榻上,側頭看着老師測算。
大祭司回過神來的時候,看到陸小阙充滿求知的眼神,他眼中帶愁,眉上微皺,問道:“你看出了什麼嗎?”
陸小阙順手給大祭司倒了茶,有些不确定地說:“……主疫?”
大祭司面色沉重地點了點頭。
“東南或有疫疾。”
“明日我與你進宮。”
此時街道上已經宵禁,便是大祭司,也不得輕易入宮,隻能等明日再處置。
陸小阙應了一聲,随後道:“弟子還是覺得很神奇。若不是往年的水旱災害也能算得準,我是真覺得像街頭騙人的。剛才我模模糊糊有些感應,才發覺……”她的話語未盡,但大祭司已經知道這個弟子話裡的意思。
大祭司面上拂去了沉重,微微一笑,道:“如今你知道自己資質有多好了嗎?你兩個師兄跟我二十多年了。他們也隻能依托工具算個大概。你擡頭一看,心中就有了模糊感應。此等天人之事,你能輕易感知,天賦何等可怖!你入我一脈,果真天注定!”
語氣頓了頓,大祭司又接着說:“不過,我對你的師兄妹們還算滿意。他們已經算得上天賦出衆、勤奮好學之人。跟你比有差距,跟外人比,絕對居于人上!”
陸小阙輕輕笑着,不知想起了什麼,她忽然問了大祭司:“老師,信國人口衆多,按理說不該缺乏天才啊?為何總是缺乏祭司人才,卻不在民間廣撒網?鄉裡小民,多有天才遺漏,好可惜。”
大祭司眉眼一挑,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大祭司問:“你說呢?”
陸小阙問:“老師,二十多年前發生了什麼?為什麼府中筆記語焉不詳,其他祭司又諱莫如深?”
大祭司微微搖了搖頭:“我的老師……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太耀眼,總會讓人害怕。”
陸小阙認真聽着,眼神專注。
大祭司眉間露出一絲戾氣和異樣。
“……昔日大祭司籠罩在所有人的頭上。他一個人的光芒,掩蓋了所有。祭司和先帝聯手……我至今不知老師生死。”
大祭司沒有詳講,陸小阙已經在他話間嗅到了熟悉的血腥味。她忽然有些血氣上湧,似乎某些熟悉的血,流淌在她的身體和心靈裡。
大祭司繼續說:“如今我們不過做着中州欽天監的活罷了。非常時期,還能牽制中州的頂尖戰力。若說風光,比幾十年前,是真的比不了。你覺得皇帝和魯皇後那種聰明人,會讓你像中州挑選讀書人一樣,給你挑祭司苗子不成?你以為祭司為何要‘外出行走’?你不出去,怎麼遇到人呢?”
說完,大祭司又似乎想到了什麼,挑眉笑道:“為師這不是撿到你了嗎?”
陸小阙無言以對。
大祭司起身下榻,将腰間的三色面具戴到臉上。
“明日要在朝會前見陛下。早點睡吧。”說完,他頭也不回地下了樓。
*
次日,朝會過後,皇後在玉鳳宮裡大發雷霆。
“廢物!”皇後指着大皇子罵道。
“朝會前就說了,要你出列表态!你幹什麼吃的!廢物!”大皇子低頭看着腳尖,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