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到夜裡總愛下雨，此刻已是夜半十分，雨還在下，橋洞下的流浪漢從夢中醒來，地上的污水快要危及他的底盤，他搓了把臉，從蓬亂的頭發縫隙中盯着黑幕一般的天空，心裡估摸着還要下多久的雨。雷電乍現，大片天空霎時雪亮，密密的雲層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鮮紅的顔色亮得耀目。

男人使勁揉了把眼睛，忍不住站起來，再次看過去的時候四周已經暗下來，什麼也看不見。就在他扶着牆壁緩緩坐下來，卻意外地摸到一片粘膩濕滑的液體，溫熱的。

瞬間，警鈴大作。男人觸電般縮回手，多年流浪生涯形成的危機意識讓他猛然意識到周圍的不對勁。

太安靜了，連雨聲都沒有。

男人踉踉跄跄地後退，後背抵住堅硬牆，而後從腰間摸出一把見到橫在胸前。

“呵！”

一聲輕笑在遠處響起，就像是一個開關，靜止在空中的雨噼裡啪啦的砸下來，砸在男人的臉上。

他沒在橋洞下！

心咚咚狂跳，頭頂傳來蛇類的嘶嘶聲，男人一寸寸擡頭，兩個如黃色大燈籠般的眼睛掉在自己腦袋上方，中間兩道豎曈，泛着兇光，自己抵着的“牆”正是這巨蟒纏繞成圈的身軀。

轟隆——

閃電劃過，雷聲滾滾，男人血肉模糊，倒在污水裡，一雙眼睛大大張着。一個打着黑傘的男人飄在不遠處，之所以說飄，是因為他沒有腿。大衣衣擺消失的地方以下空空蕩蕩。那人穿着件厚重的黑色大衣，脖子圍了一條黑色圍巾，整個人很冷且萬分單薄的模樣，裹得像個粽子，可單薄的卻似紙片。傘遮住了大半張臉，隻露出蒼白到發灰的下巴。那人招招手，巨蟒溫順地俯下頭顱，接受主人撫摸，尾尖一掃，男人的屍體頓時到了那人腳邊，底上的血痕瞬間被雨水洗刷幹淨。

“做的不錯，布格。”

布格就是這條蛇。聽聞主人的誇獎，微微揚起頸部，緩慢地吞吐蛇信子。

*

“……大人？”将離坐在客廳沙發上，滿腹疑問。

祁塵擡手，是制止的動作，将離閉上嘴，與同樣皺着臉的合夜交換眼神。

言辭消失了，祁塵沒察覺到。

怎麼看都覺得不可思議，誰能從祁塵眼皮子地下擄人？言辭也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人，又怎會毫無反抗地被人帶走？

他們心知肚明，要麼是言辭主動離開，要麼就是那人使了什麼避開旁人耳目的法子。

祁塵今天沒穿長袍，隻簡單穿着素白睡衣，款式簡單。他雙腿交疊坐在沙發上，後背靠在沙發上，是一個放松的姿勢，“說說你們怎麼知道的？”

将離與合夜對視一眼，這才開口說道：“電視上……”

祁塵聞言嗯了一聲，似乎沒反應過來。

“就……電視。”将離指着牆上說，“今早，榕城奉遠區死了人……死狀凄慘，電視上看不見，我跟夜子覺着不對，親自去現場看了眼……”将離停頓了一下，觑着祁塵的表情。

“繼續。”

将離從合夜手上接過一隻透明塑料袋，很小，裝着一撮帶着頭發的頭皮，“發現了這個……在下水道口發現的，卡在縫隙裡才沒被發現。”

祁塵接過，端詳着泡得發白的碎肉，而後扔在桌子上，“你們看的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