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兩人點香祭拜,殿外兩人交頭接耳。
琉北星搭在楚唯肩上,密語傳聲。
“師弟望着比七年前好上許多。”
楚唯點頭:“是啊,七年前他下山時差點把整個蒼月宗都掀了,往日他修行的那些地方全都被他一劍毀之。不南山上他到底經曆了什麼?”
“誰知道呢?”琉北星看向殿内木牌,問道,“你進過不南山麼?”
楚唯搖頭:“從未有人上去過,我倒是想強闖,但師弟設下的禁制連我都毫無辦法,隻能站在山腳下遠遠望一眼。”
琉北星哂笑:“沒用。”
楚唯難以反駁。
她打了個酒嗝,突然道:“你們回宗時,天機推演有了結果。”
楚唯心下一震,忙問道:“如何?”
“百餘年間,不南山上處處死門,十死無生。”她像是從未醉過,話間道蘊自成,那是探問天機後不可避免沾染上的因果氣運。
楚唯大駭:“一處生門都找不到?師弟知道麼?”
“想必他比誰都清楚,”琉北星迷蒙着眼,“那山上風雪掩蓋的東西,遠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多。”
生路皆斷,君青玉是如何活着走出不南山的,誰都不能知曉,但琉北星仍記得那天見到君青玉時的情景。
他下了山,一人一劍去往醉花都,将君家滿門屠戮,鬼魂的哀嚎纏繞劍尖,君青玉渾身浴血,如同殺神一般出現在蒼月宗的古鐘之下。
琉北星與楚唯匆忙趕到,三人相望,滿眼陌生。
君青玉當時噙着笑,眸中卻似被冰雪覆蓋,琉北星看到他手筋斷裂,莫厭铮鳴,想要從主人手上逃脫,君青玉以極其強硬的姿态按住它,輕聲開口:“許久不見。”
離他無情道碎,閉關不南山已過百年,楚唯聽得,剛要踏前一步問他近來如何,卻被察覺到什麼的琉北星及時拉住,天機轉動,琉北星鄭重道:“師弟想做什麼?”
君青玉垂眸,莫厭劍槽還在滴血,山風撩動起他的衣袍,他許久才言:“我來證道,莫要阻我。”
琉北星隻道:“好。”
于是那日,他們眼見君青玉斬斷所有過往,将曾在蒼月宗存在過的痕迹抹除,最後去到木不識的牌位前,擡手,停住。
君青玉似乎猶豫了,手腕懸在木牌上,血滴從指尖滑落,晃動供奉的燭火。
他猛地咳出一大口黑血,渾身生機在眨眼間被抽走,隻剩下一具幹枯的身軀。
不知為何,他沒毀去那道牌位。
用劍支撐着,他走出殿門,同伫立在門外的兩人道:“我要離開蒼月。”
楚唯想拉住他:“為何?”
君青玉一步一血印,染血碧衣從楚唯手上滑走。
他沒回頭,也沒回答,隻是在告知。
後來琉北星用天機儀推演七年,日夜不休,時至今日才終于探到一些答案。
天機所化中,琉北星看到了不南山的漫天風雪,以及宮檐上的清心宮鈴,清脆鈴聲如冰石相碰。
君青玉枯坐主殿,任由孤寂染身,浸上冰雪寒絕。
他晃着一個紅鈴相碰的金環,鈴動卻無聲,過了片刻擡起雙眸,看向琉北星的方位。
他眉間霜雪抖落,問道:“看夠了麼?”
推演戛然而止,琉北星碰倒身側的酒壺。
酒氣散開,琉北星心悸不停,她所看到的不知是多少年前的畫面,君青玉竟已能感知到天機氣息,他到底沾染了多少因果?
更讓她暗驚的是,那個金環,原原本本地出現在了辭鳳阙腳踝上。
楚唯的聲音将她從無邊思緒中拉出:“還推演出了什麼?”
“剩下的亦真亦假,猶如水中看月,已非我能探問之事。”琉北星伸個懶腰,神叨叨地切斷傳音,不欲再提。
她東倒西歪地犯迷糊,兩步撞到門柱上,對着柱子喊道:“師弟——我能進去收丹爐了麼?”
回應她的是一道清亮的劍鳴聲。
楚唯連忙把琉北星拉過來,那道劍氣堪堪擦着琉北星的額前而過,斬斷門柱,半邊樓宇轟然垮塌。
君青玉帶人出來,對着不甚清醒的琉北星道:“幾年過去,師姐還是一如既往。”
琉北星懵懵懂懂,直至錯過身,看到空無一物的大殿才怪叫起來:“我的丹爐——沒了!”
楚唯連忙扯住她,廢老大勁勸說着:“冷靜!你打不過他!”
琉北星罵:“還想着他脾氣怎麼好了許多?原來都是裝出來的,這個黑心蓮!遲早有人能治你!”
罵完又傷心欲絕起來,跪在地上撿丹爐的碎片:“我幾十年的身家啊……”
辭鳳阙不忍直視,回過頭:“仙尊,琉長老沒事吧?”
君青玉上下掃他一眼,反問他:“有事又如何?”
辭鳳阙誠實道出心中所想:“我擔心她訛你,找上門來要你賠她的煉丹爐,一個長老幾十年的身家,想來那丹爐并不便宜。”
君青玉被逗笑:“我看起來很窮酸?”
難道不嗎?
辭鳳阙下意識想到百餘年前。
那時他們剛剛拜入蒼月宗,各類靈石,符箓,心法都要花錢,雪上加霜的還有君青玉那病歪歪的身子,需要源源不斷的天材地寶灌下去才能堪堪吊住一口氣。
辭鳳阙愁得不行,為了活命,也為了争一口氣,隻能帶着君青玉不要命地接高危懸賞。常常精疲力竭傷痕累累地回宗門,賺來的錢還沒捂熱乎便又得抛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