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蓬萊雲霄傳》中,無論是徐應徹,君青玉又或是其他愛慕者,對喻令的感情皆起于一見鐘情,就如第一輕然所說,像是無形中有人命令他們必須看向喻令一樣,可此乃修真界,有能耐讓這些天之驕子也無法抵抗的,會是什麼?
喻令此人,說來也很奇怪,按書中所說,隻是平平無奇的世家少主,卻能引得無數人為他前仆後繼,甚至獻出性命,隻為博美人一笑,如同天道寵兒,不由分說傾注一切寵愛。
幾番接觸下來,分明隻是個沒腦子的草包美人,哪兒來那麼大魅力?
細想之下疑點越多,一時半會也想不出答案,辭鳳阙索性撂到腦後,幹回他的正事。
方才喻令一通打岔,先前的攤主早已收拾東西去了别地,辭鳳阙隻得再慢慢尋些新藥。
第一輕然是個閑不下來的,見諸事已了,便嚷嚷着要回去寫詩,很快也離開了天虹樓。
耳邊忽然清靜下來,辭鳳阙難免松快了些。
一路向上,身邊忽然飄落幾片枯葉,像是從樓外吹進來的。辭鳳阙似有所感地擡頭,天虹樓頂垂落的紅綢因風而動,拂過腳下的木梯,如同姑娘家的紅羅帶,帶起一片燈火影影綽綽。
樓頂站着一人。
辭鳳阙能感覺到他在注視自己,那人一身玄衣,若不是就在眼中,甚至很難用神識捕捉到他的存在。
四周無人注意到那人的存在,辭鳳阙笃定,那人隻想讓自己看見他。
他放下手中正在聞詢的藥,欲要飛身而上,那人卻再次掀動紅綢,遮住自己的身影,轉身消失了。
手邊再次飄來一枚落葉,辭鳳阙抓住,上面刻了行字:“仙州大比有變,小心。”
在他看完後随即化為齑粉。
追上去已然來不及,辭鳳阙若有所思地落回地上,仿若什麼都不曾發生。
“幫我包上這兩味藥。”他對身前的攤主道。
“好的稍等。”攤主利落地包好送到他手中,辭鳳阙狀若無意地提起:“說起來你見過天虹樓主麼?能将天虹樓做成如今這般模樣的想必不是什麼簡單人物吧?”
攤主愣了愣:“天虹樓哪兒有什麼樓主?若有也是之前的事了。”
“哦?”
“十年前,姬家家主帶人血洗過天虹樓,殺了許多人,自然也包括當時的天虹樓樓主,自那之後天虹樓便一直群龍無首。”
“為何要殺那些人?”
“我也不清楚,”攤主聳肩,“我來這樓中才三四年,隻是聽人模糊提過,說是什麼惡有惡報。”
“原來如此,”辭鳳阙接過藥材,“多謝。”
“客氣,”攤主想起什麼,又好心提醒道,“天色不早,莫在樓中多逗留,早些回去,近日樓中不太平,我們都得早早收攤。”
“發生什麼事了?”
攤主湊近:“道友應當知曉天虹樓并非十八層吧?”
辭鳳阙點點頭,其實他并不知曉。
“往上還有一層,平日裡不會打開,隻在每屆仙州大比将近時才會有人進去。”
“你是說有第十九層?”
“沒錯,”攤主點頭,“十九層不像下面的十八層,對所有人開放,隻有仙門百家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才能進去,既不為買賣,也不為招待。”
“那麼神秘?十九層到底是做什麼的?”
攤販壓低聲音:“鬼域,神髓。”
辭鳳阙眼色一暗,神髓?為何十九層會有神髓的消息?
“既然如此,為何隻在仙州大比将近時才會有人進去?”他問道。
“知之甚少,”攤主搖頭,“總之近幾日總會有屍體從十九層被丢出去,若不想平生事端,道友還是早些離去吧。”
“那些屍體……”辭鳳阙話隻說了一半,攤主就如知曉他要說什麼一般,改為腦中傳音道:“都是近日入樓的客人。”
“我知曉了,多謝。”辭鳳阙這回多了幾分真心實意。
離去前辭鳳阙再次看了眼樓頂。
方才那人,應當是從十九層出來的,大費周章給他傳落葉上的那句話,還牽扯到鬼域和神髓,辭鳳阙倒是好奇此次大比會發生什麼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他拎着藥包,走出樓外。
回去的路上已近黃昏,霞色撲了漫天,原野盡頭的山川被勾勒出天青色的輪廓,辭鳳阙不由得想到了鬼域。
都怪今日那攤主突然同他談到鬼域,讓他平白無故想起些遙遠的事來。
比亦英峰的山風還要久遠,那些記憶被破損的旌旗蒙住,天與地間隻有玉白和墨黑。
世人皆傳鬼域之人都是些窮兇惡極之徒,否則怎會被關在鬼域中,世代不得踏出那片土地?可辭鳳阙卻知道他們都是些單純到極點的家夥,他們的世界非黑即白,一日又一日地守在鬼域,隻是為了一座座枯墳,每日頭疼的都是今日的菜怎麼又枯了誰将我種的紅薯偷吃了。
他想到自己對他們揚言要去修真界看看時,他們皆是擔憂之色,并不贊同,對他說外面世道太亂,鬼族之人出現隻會被人觊觎,尤其是辭空山,差些沒将他的腿打折,還是弄茶茶偷偷将自己放出去,辭鳳阙才得以溜出那裡,來到修真界。
辭空山曾對他說:“人世險惡,我們在那裡活不下去。”
彼時辭鳳阙正忙着研究那年的天榜,尋思着要如何大放異彩,完全聽不進去,惹得辭空山火冒三丈,飛來一腿。
辭鳳阙早有預謀地跳到樹上,鬼域山多,漫山遍野皆是不同品類五光十色的樹木,朝他吐舌:“怪不得茶茶姐說你像啰嗦的八哥。
”
“她何時說過?”辭空山惱怒。
“她隻是人美心善,照顧你,不在你跟前說罷了。像你這樣,想将人家娶回家還是下輩子吧。”辭鳳阙盡挑着他痛處說,前陣子辭空山将自己關起來不讓自己去修真界的經曆曆曆在目,他可不是會隐忍的人。
辭空山冷哼:“小兔崽子能耐大了?敢議論我的事?”
“我隻是同你姓,又不是你親兒子,議論你又怎麼了?天理倫常都管不着我。”辭鳳阙翻白眼,
“今晚的飯你别想吃!”辭空山隻會用這個威脅他。
“我去茶茶姐那兒吃。”辭鳳阙留下個背影,跑了。
“好好好,你的事别來找我!”辭空山也放下狠話。
辭鳳阙頓首,記憶被各色落葉覆蓋,落到手中,變作幻影。
嘴上那般說,結果還是管到底了。
他擡起頭,夕色落進眼中,刺得他眼睛有些酸。
鬼域的人對他都太好了,所以即便在鬼域早已消失的如今,辭鳳阙也絕不允許任何人染指。
天虹樓,十九層。
他早晚要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