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北星掀起眼皮看上一眼,腳底星盤升起亮光,變作屏障隔斷自姬存而來的靈力威壓。
她不由得打個呵欠:“姬存這般年紀了還得拉下面子做這種事,姬家家主可真是會使喚人。”
她身旁的楚唯并不吭聲,自他拿到那卷墨色水紋卷軸,便已沉默到現在。
琉北星不在意地望向四周,躁動的都是些小宗門的掌門,三門七家從始至終無一人站出來。
在她正對面是一位拿着孔雀扇的紫衣女子,掩唇輕笑着,露肩的紗巾下隐隐露出鎖骨處三枚如同玉珠的墨色圓點。
紫衣女子開口,聲音如同春日莺啼:“姬長老,我可沒說什麼,您這威壓都快将我吓着了。”
琉北星翻個白眼,心中暗道:“裝腔作勢。”
女子注意到琉北星的動靜:“點星仙尊有話要說?”
琉北星下意識坐直:“隻是在想十幾年不見,雀翎仙子實力竟不進反退,居然害怕起别人,心生唏噓罷了。”
雀翎仙子夏雀兒,三門七家夏家家主。
夏雀兒仿佛聽不懂其中反諷,依舊笑盈盈道:“不及點星仙尊半分,幾百年也未曾學會打理自己。”
這是在說琉北星鳥窩般的亂發。
琉北星皮笑肉不笑,回嘴道:“哪裡哪裡,頭發事小,修為事大啊。雀翎仙子修為不見精進,我看夏家是否也到選新家主之時了?屆時務必知會一聲,我必攜禮登門祝賀。”
夏雀兒禍水東引,拍了拍身邊另一位七家家主,狀若無辜道:“南安家主,點星仙尊說你該退位讓禅,換他人上位了。”
南安嘉翻了個白眼,懶得同這個女人搭話。他的修為停滞幾十年,這女人卻将他的痛處拿到大庭廣衆之下言說,實在是蛇蠍心腸。
他望向姬存,點頭示意道:“姬長老,适可而止。”
夏雀兒扯上别人,琉北星隻得強忍下來,這女人的難纏她心知肚明,否則兩人也不會明争暗鬥幾百年不見勝負。
七家中兩家家主發話,姬存果真收下威壓,卻仍将一些宗門吓得驚魂未定。
夏雀兒将孔雀扇擱在案上,攏了攏肩上水藍紗帶,垂眼道:“姬家早已定好試煉秘境了罷?”
姬存擺袖贊道:“雀翎仙子聰慧至極,家主早已發話,華清蓮獄為大比試煉之地,另一處不過老夫擅作主張,讓面上過得去罷了。”
夏雀兒輕笑:“既然早已定下,又何必興師動衆,将諸位掌門請來此處?”
“緣由也在華清蓮獄中。”姬存伸手,從身後弟子手中拿到同樣的卷軸,展開,渡江筠地圖被他投射在地面上。
衆人站在虛影中,兩處蓮瓣所在之地近在咫尺,其中一處被風卷落,屬于華清蓮獄的赤色蓮瓣在靈力催化下化為一整朵清麗蓮花,花苞搖曳,繼而盛開,花蕊處舒展開來,一座蓮中之城映入眼簾。
“華清蓮獄為上古青蓮所孕育,需以龐大靈力方能盛放,家主言道,僅憑他一人之力遠遠不夠,需要各位掌門鼎力相助,為弟子們撐起這座試煉秘境。”
“要如何做?”夏雀兒支頤,等着姬存的答案。
姬存沉聲:“同弟子們一道入境。”
“啪——”
楚唯終于舍得放下卷軸。
身為蒼月掌門,他的一舉一動始終被人注視,無論姬家如何強硬,諸多仙門仍以蒼月為首,楚唯應下,他們才會松口。
楚唯環視一圈,出聲道:“姬長老。”
姬存:“楚掌門。”
他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仙州大比在即,究竟是何事務,能比仙門百家還要重要,以至于姬無常到現在還不肯露面?”
姬無常,便是姬家現任家主之名。
姬存似乎早有準備,他指向華清蓮獄的虛影,解釋道:“進入秘境後,家主會為各位解釋。”
琉北星意識到什麼:“姬無常已然在秘境中?”
“是的。”
琉北星望向楚唯。
楚唯腳點地面,偌大的蓮花幻影轟然崩塌,散作片片蓮瓣。
他将卷軸丢回去,率先走出廳堂:“我等着。”
琉北星笑,緊随其後,順帶回頭解釋一句:“蒼月同意在華清蓮獄進行大比試煉。”
說罷也抛下仙門百家,揚長而去。
見蒼月宗發話,夏雀兒整理衣衫起身,紗帶飄揚如若柔軟蘭草,自帶惠香。
她道:“夏家同樣。”
此後聲音此起彼伏。
“無妄門同樣。”
“火靈宗同樣。”
“離安宗……”
“千佛教……”
夏雀兒想得明白,蒼月宗無非自恃于弟子們資質出衆,無論是何秘境,皆有一戰之力。
論起弟子資質,她夏家自然不會落于人後。
那便看看,誰家能在華清蓮獄中脫穎而出。
*
蓮堂牌匾之下,幽寂無聲。
“家主。”
姬四陰跪在地上叩首,在外跋扈張揚的人,入了這蓮堂甚至不敢呼吸。
在他身前不遠處站有一人。
那人一身玄色廣袖長袍,骨格瘦秉挺直,陰影勾勒出無端的鋒利危險,卻又被他極好地内斂于身,反露出慈悲的菩薩相來。
他姿态随意,正為一株蓮花澆水。
那蓮花詭異至極,花瓣姝豔舒展,花心如同承托一顆血珠,赤色流淌至花根,在清水中暈染開淡淡的顔色。
已近黃昏,霞色從窗外撲進堂中,姬四陰跪下約莫兩柱香,才聽得他緩緩開口:“你在天虹樓中鬧出的動靜不小。”
姬四陰低下頭去:“我會解決此事。”
“嗯,”他輕聲應了句,又道,“家中守衛看管不力,讓你有機可乘,該如何做,你自己清楚。”
“是,”姬四陰嘴唇翕動,“晚些便将屍體送來。”
清水灑在蓮葉之上,又滾落下去,堂中一時無人說話。
姬四陰的喉嚨愈發幹澀,他還在等面前之人的後文。
宛若無聲的潮水将人淹沒,姬四陰難以呼吸,令人恐懼的窒息感漫上來,那人才再次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