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不知道她是怎麼到家的,感覺隻輕輕一眨眼,王二碗的臉就出現在她的面前。
王二碗面色擔憂,給身旁的石嬸遞過去一條溫熱的毛巾。
“筝姐兒,方才縣令府裡來人說,地主違反條約、搶占田地的案件已經調查清楚。宋哥的白菜也按市價折成銀子送過來了。我剛才掂了一下,應該還附贈了一些賠償金。”
宋铮揉了揉太陽穴,疲憊地“嗯”了一聲。
王二碗猶豫片刻,又硬着頭皮接着道:“那人還說,筝姐兒的冤屈已然洗刷幹淨,這也算作是給阿玖少爺的一份聘禮,還請筝姐兒......不要做多餘的事。”
石嬸譴責地瞪了王二碗一眼,伸手推着人往外趕。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把宋铮扶上床後,石嬸試探地摸了摸她的頭,感覺溫度正常,這才稍微放下心離開。
宋铮阖眼不過一刻鐘,突然沉沉地歎了口氣。
她來到這個世界後真的好愛歎氣。
心中仿佛壓着千斤重的秤砣,坐也坐不舒服,躺也躺不安穩,宋铮幹脆站起身,跑到布滿皮影的桌子前又開始塗塗畫畫。
不知過了多久,石嬸再次推門而入,心疼地喚了一聲:“筝姐兒,你再歇歇吧。”
宋铮搖了搖頭,勉強拉出一個微笑,“石嬸,您不用管我,筝姐兒心中有數。”
說是心中有數,可她看到這個樣子的宋铮,又怎能放心。
石嬸向前兩步,聲音輕柔:“那就先來喝碗粥吧。”
宋铮這才發現,屋内不知何時已經一片昏暗,竟是到了晚飯時間。
此時她心中煩悶,胃中也飽脹無比,看着這碗清粥實在難以下咽。可又不忍心讓石嬸繼續擔憂,宋铮端起碗,頓了頓,直接一飲而盡。
石嬸為宋铮點上蠟油,收回碗,殷勤叮囑道:“别熬太晚,等蠟油燃盡去睡吧。”
宋铮點點頭,“多謝石嬸。”
修改皮影對宋铮來說并不算難,但給皮影畫像、塑造人物形象這方面,她卻從小就缺了幾分靈竅。
也不是不能畫,隻是中規中矩、缺少靈氣。與其他熟練的技藝一對比,就顯得是敗筆。
宋爺爺講也講了,教了教了,帶着小宋铮去看畫展、去寫真、去與藝術大師交流。每次宋铮都可以回饋給他眼前一亮的攝像作品,可畫筆一落,又是有形無骨。
最終宋爺爺隻能摸着她的頭自我安慰道:“罷了,皮影戲不是一個人的技術,以後爺爺給阿铮找個優秀的搭檔就好了。”
可惜,這最終仍舊成為了他的一個妄想。
宋铮舉起桌案上的陶制油燈,湊近檢查着這一件縣令的皮影。因是在王三福的基礎上進行改進,這件皮影上多多少少仍能窺見王三福的形态,可若是動起來,她有信心能讓所有人明白,這就是當今縣令——及人垂暮,貪欲愈張。
若是爺爺能看到這副作品,應當會為她驕傲的吧?
宋铮伸了個懶腰,繼續埋頭桌案,完成其他小物件的改進。
可惜還沒改進幾個,燭火猛地向上一竄,伴着一聲極小的“噼啪”,屋内徹底陷入黑暗。
宋铮無奈一笑,想到石嬸的叮囑,還是選擇放下手中工具,仰躺在床榻上。
今天好像消耗了好多情緒,可宋铮仍舊不出所料地失眠了。
白天李芷蘭的哭喊仍在耳畔,她的絕望仿佛化成一隻大手,或輕或重地掐着她的心髒。
遠方雞鳴聲忽遠忽近,根據經驗,現在應該是醜時了。
宋铮猝不及防想到她與阿玖初見那天,被這隻雞叫得“咕噜噜”的肚子,還有那句“你去把那隻雞抓來炖了”。真是好自然的頤指氣使。
宋铮笑了一下,哪怕睡不着,也強行逼自己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宋铮就爬起來繼續她的準備工作。
沒一會,輕輕的敲門聲響起。
宋铮拉開門,王二碗下意識一彎腰,又猛地擡起來,看起來像是給宋铮鞠了個躬。
宋铮:......算了,當沒注意到吧。
王二碗尴尬地咳了聲,後退一步佯做正經地開始彙報:“筝姐兒,查清楚了,那位欽差姓顧,當前正在隔壁安和縣巡查,據說明日便要走了。不會來我們谷嶺縣。”
宋铮點點頭,問:“小碗叔叔打聽到他們離開的路線了嗎?”
王二碗搖搖頭,“朝廷命官,線路不會輕易透露。不過根據經驗,應當會在安和縣與谷嶺縣相接的大路經過,這樣寫巡查報告時可以多添一些功績。”
宋铮深深看了王二碗一眼,笑道:“多謝小碗叔叔,小碗叔叔這下可幫大忙了!”
王二碗瘋狂擺手,臉頰爆紅:“不敢當不敢當,筝姐兒能用得上我就好。”
這麼麻煩一位長輩,宋铮也有點不好意思,但她現在确實需要王二碗的幫忙。
時間緊急,她顧不上太多客套,隻懇切地盯着王二碗,“麻煩小碗叔叔去鎮上的大槐樹下,告訴在附近玩的小朋友們,明日宋铮會在安和縣與谷嶺縣相接的大路表演新的皮影戲。”
王二碗沒有多問,認真答應後利落地轉身出門。
宋铮深深吐了一口氣,再次回到案前。
第二日,當第一縷微光透過泛黃的枝葉,宋铮已經和王二碗到達這條寬闊的大路。
宋铮沉默地搭好戲台,繼續站在戲台的案幾前塗塗畫畫。
王二碗為宋铮披上一件外套,勸慰道:“筝姐兒,你先歇息會吧,叔叔幫你看着,有人來了就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