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铮同樣轉過身,并向遠離阿玖的方向邁了兩大步,同樣一副誓要與阿玖劃清界限的模樣。
趙地斧眉頭緊蹙,忍不住開口道:“宋姑娘,今日過後是死是活,全系于你們之手。希望你不要讓我失望。”
“寨主放心,在下曉得。”宋铮面向趙地斧拱手,提醒道,“隻是若想招魂成功,還差最關鍵的一步。”
趙地斧颔首起身,沉默着向遠處一間屋子邁去。
“趙兄稍等!”宋铮小跑兩步追上他,解釋道,“在下需要一同前往。在下的身體會暫時容納靈魂,所以需要帶容器一起與牌位産生聯系。”
趙地斧冷笑一聲,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倒也沒讓人攔她。
兩人一同邁進祠堂,這裡燭火通明,供奉的牌位卻意外的少。一眼看過去,也就零零散散十幾個。
趙地斧在牆角頓住腳步,宋铮這才看到那裡竟擺放着一個小小的神龛。
“她今年應當十二歲。”趙地斧蹲下身,為神龛擺弄着方向,“她出生的時候,她母親高興極了,發誓要将世上一切美好之物都給她。喜悅沖昏了初為人母的腦袋,讓她忽略掉那個畜生的強顔歡笑。”
宋铮沒作聲,靜靜履行着一位傾聽者的職責。
“她可以下意識忽略掉那窩畜生的冷眼相待,可她的女兒不會。出生不過三天,便高燒不止,氣息奄奄。那窩畜生自诩身份高貴,卻連個郎中都懶得請。她再三懇求,換來的不過是一句‘先吃飯’。可笑!”
趙地斧站起身,面對牆壁狠狠揮出一拳,面上卻絲毫不露痛苦之色,“剛生産完四天的女子,懷抱幼兒沖去醫館低聲下氣懇請郎中醫治難道就是那些所謂官僚貴族的‘體面’?而這一切,卻僅僅隻是因為她肚子裡爬出來的不過是個女孩?”
宋铮閉了閉眼,一股冷意沿脊背而上,幾乎要沁入到骨子裡。
“你說,曾經名動泰甯的商業奇才,卻因身無分文,隻能眼睜睜看着女兒在自己臂彎咽氣時,她在想什麼?”
沒有回答,趙地斧似乎也根本不想聽到什麼回答,自顧咧嘴一笑:“真有意思。曾經冷眼旁觀放任一個明明可以救回來的女兒去死,如今卻對一個本就留不住的男孩竭盡全力,不惜傾家蕩産。”
還有一個男孩?
宋铮猛地擡頭,動了動嘴唇,可對上他的神情,又讓人不忍心追問下一個問題。
這位五大三粗的漢子口中冷嘲熱諷,面上卻是全然的疼惜與愛憐。隻是嘲諷和愛憐全是朝向不同之人罷了。
白色蠟燭落下燭淚,卻驚醒某位山賊首領。
趙地斧垂眸再次掃過那個小巧的神龛,轉身看向宋铮,“宋姑娘現在知道她的故事了,可以完成一場完美的招魂儀式了嗎?”
宋铮擡頭與他對上視線,某種心照不宣于空氣中緩緩漂浮。她深吸一口氣,在香火缭繞間緩緩點頭,作出靜默的承諾。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祠堂,原本趙地斧所坐的太師椅上不知何時出現了另一位女子。
“阿姐。”趙地斧匆匆上前,接過遠處一位山賊手中的大麾仔細給女子蓋上,“阿姐來的好早。”
女子身軀孱弱,面容蒼白,神情隐隐透着股悲苦之意,“為何今天喚我來此?”
“愚弟近來偶遇一神女,說是小憐兒有話要帶給阿姐。事關陰陽兩地,愚弟自是不敢耽擱,連忙請阿姐前來溝通。”
“當真?小憐兒說什麼?!”
趙地斧拍拍她的後背,看向宋铮,“神女,可否聯系上小憐兒,請她與母親說說體己話?”
對上趙地斧的眼神,宋铮了然點頭,閃身回幕布之後。
阿玖靜悄悄站在原地,試探性遞給她“崔憐兒”人物皮影。
宋铮現在看到他就來氣,不過要事為重。她接過皮影調整好角度,無聲清咳兩聲,猛地提高嗓子,頓時蹦出來一聲尖銳的“哇——”
嬰兒啼哭聲響起的猝不及防,太師椅上的女子猛然起身,直直盯住那塊白色幕布。
白色幕布上一位被布包裹的小嬰兒咯咯笑了兩聲,一個翻身突然變長了一截,沿着幕布底下的邊緣爬行。
一邊爬嬰兒一邊長大,從爬行到自己坐起來,再到掙紮着努力站起來。
那個小小人兒掙紮得實在太過費力,趙天亭雙眸含淚,忍不住快走兩步,想要抓住她的手,想要扶着她站起來,想要抱住她誇贊她你真棒你真厲害!
趙地斧同樣虎目含淚,卻不忘攔住直直向前沖的趙天亭。
“你讓開!我要去抱我的小憐兒!”
趙地斧死死抱住她,涕淚橫流:“不!你過去她就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