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在湘水鎮的一處宅子内,裡屋燭火燃盡,香燭低垂,蠟淚暈開在案台上蜿蜒成流,夜裡寒風輕曳,冷凝成迹。
男人閉眼曲腿跪坐在席前,窗外月色籠下,寒涼的月光爬上他有些皺紋的面龐,睜開眼,一雙瞳孔幽暗渾濁。
過了許久,外頭靜谧的夜色中傳來一道腳步聲,房門被扣響,有一人曲躬道:
“大人,王虎來報,村内并沒有找到那東西。”
男人聞言眼眸微擡,案前高燃的燭火映入他的眼底,在他面前的案桌上蓋着一塊紅布。
他聲音極輕,又帶着些許滄桑的痕迹:“怎麼會沒找到。”
門外那人聽了,腰卻彎得更低了些:“不…不知,王虎隻說他們搜尋了一日,确實一無所獲。”
話音落,屋内沒再響起任何聲音。
幽靜的穿堂風滲入屋内,吹起案前紅布的一腳,陳年朽木的邊緣露出,上面歪歪扭扭刻着幾行字,并用紅色朱砂描畫過,許是時間久了,在香燭的照耀下,暗紅色的字在夜裡竟如血般濃烈。
過了良久,屋内才再次傳出了聲音。
“讓王虎接着找。”
“除此之外,讓他盯緊暮春樓,東西既然不見了,那樓裡的人就更不能放過。”
“是。”
夜深露重,整座宅子再次陷入了沉寂,樊宏天一瞬不瞬地盯着案上的木牌,紅布搖曳,香燭燃盡的氣味仍在屋内留着,他睜着雙眼,一張布有些皺紋的臉上竟無故堆起一抹笑容。
那笑容詭異,男人渾濁的眼球似含有寒光暗蘊。
……
熹微映亮蜿蜒向前的湘水,藍天綠水皆倒映在這一條白帶中,被湘水環繞的小鎮随着聲聲雞鳴又迎來了它一日的生機。
今日暮春樓恢複開業,孟姝昨晚一夜無夢睡得極好,天才蒙蒙亮不久她便下樓給蘇素打下手。
本來昨夜說要讓她來幫忙也是玩笑話,但見孟姝一副認真的模樣,蘇素也不好推辭,便讓她在前頭幫自己理賬。
暮春樓真不愧是這一帶最為熱鬧的酒樓,前兩日閉樓時便有人來問何時開業,如今大門一開,客人便蜂擁而至,鐘鼓齊響,一時間内熱鬧不已。
孟姝這頭正忙着,蘇素作為掌櫃的就站在她身側,樓内大小之事都要經過她手,好不容易有個歇腳的機會,還不坐到片刻便又被人叫去。
雖是白日,可暮春樓的華燈早已高高挂起,大堂中心的台池内浮光掠影,琴弦管樂之聲四起,三層高的酒樓内人聲不絕。
孟姝擡頭看到的就是眼前這一幕,蘇素忙前忙後的身影在大堂裡外走着,福源帶着幾個小二忙得四處招攬客人。
看着眼前景象,孟姝兀自低頭一笑,一陣暖意淌過心間,總覺得有種家的感覺。
就在此時,有人從門外領進來一群女子,那群女子年紀不大,看上去左右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各個都身帶包袱。
孟姝認出了領頭的那個人是暮春樓的夥計,她不由得朝他身後的那群女子多看了兩眼。
孟姝粗略一數,發現好巧不巧那些女子正好十九個人。
見夥計領着她們走近,孟姝放下手中的賬本正想上去問些什麼,一旁正在忙着的蘇素竟走了過來。
“都來了?”蘇素問道。
夥計:“都按照您的吩咐,人都在這了。”
蘇素點了點頭,示意夥計帶着她們進去。
孟姝見了,從櫃前走出看向蘇素,問道:“她們是什麼人?”
蘇素看了眼四周沒人注意這邊的動靜,這才低聲道:“是被賣給樊家村的那十九名女子。”
果然。
孟姝有些訝異:“她們不是被李念晚藏起來了?您是怎麼找到的她們,還把她們領來暮春樓了?”
蘇素淡笑着搖了搖頭:“這是主上的意思,也是主上說她們多半被李念晚藏在了樊家村,這才找到的人。”
扶光?孟姝微微皺眉。
見她不解,蘇素解釋道:“這些女子被父母賣嫁,本就對家裡傷透了心,又因為她們失蹤多日,外頭衆說紛纭。”
蘇素歎道:“她們若是回家想必也過不了安生日子,若是讓她們繼續待在樊家村也不安全,主上便提議問她們自己的意願,若是願意留下的,便可來暮春樓幫忙給自己謀份差事,日後也不會身若浮萍,漂泊無依。”
原來是這樣。
孟姝眼裡劃過一抹詫異。原以為扶光面冷心冷,可所作所為卻騙不了人。
他可以幫大家渡化惡鬼,掃平樊家村的陰霾,可是卻無法阻止家人和世道不公給這些女子所帶來的傷害,但他還是想盡力為她們做些什麼,這才會想要讓蘇素收留她們吧?
孟姝看着那些女子走去的背影,不由得有些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