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着河道一路南下,越往南,山越翠綠,山林間的精怪也多了許多我沒見過的。
我和一隻蟾蜍精一路結伴,她告訴我,再往南三百餘裡就是萬妖城。
萬妖城所處之地靈氣旺盛,有許多厲害的大妖怪,要是能在萬妖城久居下來,勤加修煉,假以時日,說不定我們也能變成厲害的大妖怪。
我問她假以時日要多久。
蟾蜍精突然閃電一樣吐出舌頭卷住一隻飛過的大蒼蠅,她吞下,一臉餍足。
我有點惡心,轉過了臉。
蟾蜍精的聲音從後面悠悠傳來:“少說三五百年吧。”
一般精怪的壽命最多不過三五百年,要是沒能修成正經妖怪,就會慢慢變回混沌之初的樣子。
我曾經認識一隻兩百多歲的雞精,還沒滿三百歲,因為修行一直未見成效,慢慢失去神智,重新變回了一隻雞,後來被進山的獵人打回去做了湯。
雞兄下鍋那日是人間的大年三十,一群山中精怪圍着獵戶家後院久久不散,夜半哀啼。獵戶一家以為大過年惹了什麼不祥之物,獵戶妻子半夜舉着掃帚出來把我們都趕跑了。
憶及此事,我此刻仍心有餘悲。
我問蟾蜍精那些大妖怪裡面有沒有本體是石頭的。
蟾蜍精沉思良久:“硬要說石頭的話,是有一個。”
我當時并未對她話裡的勉強之意多加思量。
就為了她這句話,我們加快了南下的腳步,連滾帶爬,日行百裡有餘,三日後終于看見了萬妖城恢宏的大門。
萬妖城城門高得一眼望不到頂,城牆上站着一排身着銀光甲的妖兵,氣派極了。城牆正中三扇城門大開着,左進右出,憑牌通行,皆由妖兵把守,秩序井然。
我問蟾蜍精中間那扇大門是幹什麼的。
“那是大妖怪走的,一般妖怪可走不得。”蟾蜍精熱得不停吐舌頭。
萬妖城入城和出城都要核查通行令牌,不同種類的妖領到的令牌形制不同。我們已經在城門外排了兩日的隊,領通行令牌的隊伍依然一眼望不到頭。
排到傍晚,終于輪到我和蟾蜍精了,發令牌的妖兵卻說要收攤,讓我們明天再來。
我登時一急,蟾蜍精把我按住,舌燦蓮花,好說歹說,還給妖兵塞了兩個妖靈丹,才求得了通融。
蟾蜍精領到她的綠色令牌喜不自勝,說去城門邊等我,說完一蹦三尺地走了。
妖兵看向我,催促道:“最後一個,快點。”
我上前一步,把手放到四方的驗妖石上,石頭慢慢變得溫熱,朝向妖兵的另一面顯出了我的本體。
高個妖兵說:“這石頭上好像有字……”
矮個妖兵湊近細看:“殺……殺魔……”
認出字的妖兵揉了揉眼睛,又喊來第三個妖兵辨認。
“殺魔,這兩字就是殺魔!”
“喂,你是真殺魔石還是假殺魔石?”矮個妖兵問我。
我說:“這是自己長出來的。”
妖兵對視:“看來是假的,這年頭假殺魔石太多了,三天兩頭就有假殺魔石要進城。”
妖兵說要把這兩字磨掉,不然他們不能放我進城。我說這兩字磨不掉,他們不信,我隻能變回本體讓他們試試。
躺在地上,天邊夕陽已半邊落進山坳裡,我石頭的身體被刀削斧砍,還被長槍鑿了好幾十下,石頭上的殺魔二字紋絲不動。
“怎麼回事,這兩個字真磨不掉,”妖兵們面面相觑,“那要不要放她進去?”
我想告訴他們,雖然我身上有殺魔這兩字,但我現在殺不了魔,也不準備殺魔,少說還得再修煉個百來年再做打算。
話還沒說出口,天色暗了下來,四周起了風,一頂鮮紅的步辇落在城門前,驚起滿地塵土。
“赤翡大人回來了!”
“是赤翡大人的轎子!”
妖兵們竊竊私語。
我被扔在地上,眼睜睜看着他們跑去紅步辇那裡告狀。
紅步辇裡伸出一隻削蔥根般的手,懶垂在窗邊,一女聲懶洋洋道:“呈來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