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客……”
她垂下頭,喃喃自語,風帶起她額際碎發,落下的瞬間,将眉眼中的情緒也掩下。
……
流筝坐在轎子中,正拿着手帕輕輕擦拭着自己的琵琶,銀白色的細弦根根分明,如銀似玉,她漫不經心地擦拭着,腦中卻在回想自己的過往。
初次聽容娘提起那傅公子時,她隻當這位富家公子是圖個樂子,然而今日一見,他對自己的态度擺明了不似陌生人,他認識自己?
流筝的手忽然頓住,她将自己有印象的過往都翻了一遍,卻絲毫不見那傅行的身影,那他是在哪裡見過她?
恰在此時,馬車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搖晃,她身子猝不及防一晃,手指也輕輕刮過琴弦,流筝下意識皺眉,低頭查看,見琵琶完好無損,才擡頭望去。
她掀開簾子,恰好對上馬匹上那小厮的眼睛,那人眼神在面向她時,總帶着不自覺的慌亂,下意識移開視線:“對不住,流筝姑娘,這條路不大好走,讓您委屈了。”
流筝瞧着他的神情,笑了聲:“我倒是不大委屈,隻怕委屈的是你。”
小厮霎時直起了腰:“流筝姑娘這話說得就太客氣了,能為主子辦事,是我的榮幸,能為主子辦好事,這是我的職責所在。”
流筝順着他的話點了點頭:“這樣啊……我瞧你倒是挺盡職盡責的,隻是,就是不知道為誰盡職盡責了。”
她意味深長:“你的主子,倒是挺多的啊。”
小厮脊背發麻,“嘿嘿”笑了兩聲:“流筝姑娘哪裡的話,小的頭上就一個主子,就是方才流筝姑娘見着那位。”
流筝扯了扯唇角,手摸到身後,抽出腰間隐藏的那把匕首,她堂而皇之的拔出來,随後拿出方才那方帕子,輕輕擦拭着。
“這位小哥,我雖然隻是個名不見經傳的樂師,但是混迹江湖久了,還是略懂些自保的功夫。”
她的手緩慢動作着,手指纖細分明,仿佛手中拿的不是一把匕首,而是一方上等墨塊,語氣輕緩:“因此,我還不至于看不出來,你究竟是不是傅行的人……”
傅行生于高門大戶,作為府中最年幼的少爺,自小被保護得很好,不懂江湖險惡,這很正常。
他大抵也不會知道,自己身邊那些下人,哪一個是真正忠于他,哪一個又是三心二意,另投他人。
她方才倒是瞧得分明,傅行在看到這人時眼中的陌生,還有這小厮方才的一系列動作,可不像是一個忠心耿耿的下人會做出來的。
她擦拭好匕首,見刀面光滑清晰,才滿意松開帕子,輕觑了一眼前方直挺挺坐着的人,罔顧他僵硬的身體,将匕首抵在他脖頸間比劃了幾下,好似在找一個合适的切入點。
她語氣仍舊漫不經心:“我不知道你家主子是誰,又是為什麼讓你來我身邊,為什麼阻礙我和傅公子接觸,但是,他難道沒有提醒過你,我一向最讨厭欺騙?”
冰涼的觸覺順着匕首接觸之地傳至全身,小厮的身體繃得緊緊的,大氣不敢喘:“流、流筝姑娘,您小心着點,這匕首可不長眼,若是馬車再軋着什麼東西,一晃,小的性命堪憂啊……”
他嗓音間的顫抖驚懼不像是裝出來的,流筝歪了歪頭,盯着他:“怎麼,你家主子沒跟你說,我這人最不講道理,做事向來随心所欲,若是哪一點惹了我的不快……我便要動刀子嗎?”
小厮咽了咽唾沫,内心驚慌不安,身子也不自覺開始發抖,他欲哭無淚,怎麼這種有性命之險的事情總讓自己碰上?
他盡量穩住這位姑娘:“流筝姑娘,你誤會了,我家殿……我家主子,隻是囑托我将您平安送回,這可完全是一片好心啊!我家主子說,上回之事,實在對你不住,因此想做些什麼來彌補……”
上次之事。
彌補。
流筝雖然心中早有猜測,然而真正聽到确切的回答時,還是忍不住冷笑一聲:“你家公子,真是好心腸啊。”
這話,聽起來實在不像誇贊。
流筝的手自然很穩,然而小厮卻克制不住開始發抖:“流筝姑娘……小的真的沒什麼壞心思,我家主子也全然是一片好意,所以……您這匕首,能不能往回收收了?”
流筝輕笑一聲,眼睛也眯起來,盯着那人已經開始流汗的額頭,匕首慢慢翻轉幾下,與那人的脖頸擦過,她嗓音輕輕,聽起來卻帶着冷意——
“你家公子說,要彌補是吧?”
“那你便回去告訴他,既要彌補,本人不來,算是什麼意思?”
……
太子問完那話後,朝内殿走了幾步,小厮也慌忙跟上,他們這些做奴才的,什麼話該問什麼話不該問,全憑眼色,他識趣地沒有多問。
然而那位溫和疏離的殿下,向前走了沒幾步,便又停下了步子,小厮的心一提,落後一步,忙躬身問道:“殿下……有何事要吩咐嗎?”
太子望向虛空,好似在回想什麼,略微勾了勾唇角:“你代孤去辦一件事。”
小厮忙道:“全憑殿下吩咐。”
聽見太子接下來說的那番話後,他内心掀起波濤大浪,眼底滿是震驚之色,顫巍巍穩着聲線應下。
太子說完之後,略微停頓了下,好似想到了什麼,忽又緩着聲線道:“……那位姑娘,一向聰穎謹慎,若是她發現你不對勁,也很正常,她武藝高強,興許還會對你動手,但是,莫要擔心……”
“她是個心善之人,隻是做做樣子吓吓你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