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側目聽着他二人交談,尋思着柳嵩該如何把話圓下去?父親若是問他治病的法子,他如何應答?
隻見柳嵩說着便拿出一隻葫蘆藥瓶,慷慨道:“這是能醫林姑娘的藥漿,每次倒一湯匙在碗中,用開水沖了,連續服用七日即可。”
林如海聽到要服七日,先命紫鵑吩咐廚房燒水,接着又對柳嵩笑道:“不知柳大夫在何處落腳?”
柳嵩有一絲詫異,想了想便恭敬道:“在下雲遊四方,居無定所,走到哪裡便在哪裡投宿,若不幸停留在荒野之地,在樹上過夜也是常有之事。”
黛玉聽罷便噗嗤笑了,為免父親疑心,忙又掩面假裝咳嗽,接着起身道:“我先回房了,多謝柳大夫上門診治。”
柳嵩垂眸回了一禮,黛玉轉身前注意到,他的額頭上有層薄汗。
黛玉一進屋便貼在門後偷聽外間的聲音,隻聽父親客氣道:“柳大夫如不嫌棄,不如就在寒舍暫居幾日,小女的病情還需柳大夫費心。”
柳嵩也不推脫,爽朗道:“林大人既然開了口,在下義不容辭。”
黛玉聽得仔細,倚着門笑意盈框。
服下柳嵩給的藥後,黛玉覺得與先前治風寒的藥大不一樣,而且沒有再出現藥從體内流失的感覺,黛玉頗有些疑惑,這個藥是柳嵩随身帶着的,他不大可能在診脈之前就料到她的病因,所以,她這場病,其實另有隐情?
傍晚時,有揚州官府的人為公事來拜見林如海,黛玉便趁着這機會獨自去荷塘邊散步,有意從客房院外經過。
柳嵩施隐身術從客房跟了過來,來到荷塘邊上,站在黛玉身旁悄悄往荷塘投了一塊石子,激起一片漣漪。
黛玉雖看不見他,但知道他就在左右,仍恍惚地以為在夢中,壓着聲音問他:“你怎麼會來揚州?”
柳嵩心道:你這是明知故問。嘴上卻輕描淡寫道:“京城近來無事,我想雲遊四方,走着走着,就到揚州來了。”
黛玉抿唇笑了笑,又問:“榮國府近來如何?”
“喜事臨門。”
黛玉好奇:“哦?”
柳嵩道:“賈家那位大年初一出生的大小姐,被納為皇妃了。”
黛玉感歎:“于賈家人而言果真是喜事了。”
隻是宮門一入深似海,富貴榮華轉眼即散,眼前的喜事,長遠來看卻福禍難料。不過元春已在宮中做了多年女史,想來對宮廷之事也耳聰目明,黛玉便不替她操心了。
黛玉又想到秦可卿,便追問道:“那甯國府呢?”
柳嵩委婉道:“曾被狐妖附身的那個人,一直卧病在床,不知還能不能治得好。”說罷又勸黛玉,“不管怎樣,咱們已經盡力了。”
黛玉記得離開賈府那日便聽聞秦可卿病倒了,如今聽柳嵩這樣講,想來是不容樂觀,雖然自己已經盡力,但仍不可避免物傷其類。
不過,世間事豈會盡如人意?将來無能為力的事還有許多吧。
想到自己的事,黛玉又問柳嵩:“我這次生病,真的是兩地奔波水土不服嗎?”
柳嵩說:“并不是。”
黛玉低聲道:“果然。”
随後又聽柳嵩問道:“你後來是不是同那個彩狐交手了?”
黛玉點了點頭。
“她在你身上留下了一點妖力,不過她現在已經灰飛煙滅了,所以你體内的妖力可以慢慢清除。”
原來是這樣,黛玉聽說那彩狐已經灰飛煙滅,既驚又恐,将登船前後的事說給柳嵩聽,又說出心裡的疑問:“我也不知道我當時是怎麼回事,除了哭,我什麼都做不了,偏偏從地上生出一道光,把我們護在裡頭,那彩狐想對我下手,她挨到了光圈,然後便身負重傷落荒而逃了。”
柳嵩半天沒有接話,黛玉不知他到底還在不在,忙又問:“你走了嗎?”
“我在這兒呢。”他忙道。
黛玉試探着問:“我的眼淚能防身是不是?”
柳嵩嗯了一聲,又淺聲道:“你是仙界靈物下凡,你的血和淚都有奇效,不過……我還是願你少哭些。”
最後那句話在黛玉心裡反複回味了幾遍,然後她沿荷塘往前走走停停,無拘無束地笑道:“你方才為何對父親說你居無定所?”
柳嵩沉默一會兒然後反問:“你在想些什麼?”言談中笑意悠長。
黛玉紅着臉轉過頭,呢喃着:“沒想什麼。”
柳嵩的聲音又離得近些:“居無定所隻是暫時的,再說了,林大人并沒有因此瞧不起我。”
黛玉忽然心跳得厲害,甯願柳嵩方才沒有聽懂她話裡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