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夫人可是有所顧慮?”謝雲亭挑眉,他雖然身體不能動,一舉一動卻都沒有半點拘謹。
江房漪瞧了他片刻,“聽了你這番遭遇,我可不想落到你這個下場。”說話時她蹙着眉,一臉煞有其事的模樣。
謝雲亭便笑了笑,心中縱然失望,也不好說些什麼。面前女子顧慮如何,又是如何打算,他心底能猜個大概。
正因清楚,才覺得焦灼。
“謝将軍”回朝之日愈近,和離之期轉眼便将到來,要如何才能取得她的歡心。
他沉默須臾,卻是開門見山的問,“夫人真無意與我?”
話音落下,女子表情半僵,面上表情變得正經起來,兩人沉默對視,一時寂靜無聲。
過了三息,江房漪抿唇,“我記得這件事,早就給出過答案。”
“我對夫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實難放棄。夫人不若可憐可憐我,與我談談情。”他說此話時挑眉,語氣看似不正經,眼神卻沒有從她臉上移開。
那赤裸裸充滿欲望的眼神落在身上,仿佛将她全身心思都看了個徹底。她耳根浮現紅暈,眼神恍惚,幾分洶湧溢出,卻又在刹那壓了回去。
她微微偏開頭,“我早已為人妻子,與夫君琴瑟和鳴。”
她此話本意便是表述兩人毫無可能。
可面前男子卻好似會錯了意,他試探的開口,“我不介意,隻願常伴夫人身側,做個小厮即可。”
“……”
江房漪看着他,頗為驚詫,“你趁早打消了這個想法,我挺介意的。”
侍衛和小厮并不相同。
侍衛擁有百姓的戶籍,是良籍,與主家屬于雇傭關系;而小厮卻是奴籍,可以随意被主人家發賣。
謝雲亭此話落在江房漪耳中,無異于失心瘋。
不等謝雲亭再次說話,江房漪便起身離開。背影頗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夏風吹拂,樹葉嘩啦啦作響。客棧内飾簡樸,謝雲亭靠在床頭,舉起自己右手看了看,頗有些洩氣,“真是無情啊。”
江房漪明面上是将軍府主母。
“将軍府主母”一詞,曾羨煞諸多人,謝雲亭以為能靠聖上賜婚與榮華富貴,留住一個人。可這終究隻是他的一種妄想。
猶記得當初接到那封和離書時,他明明身處溫泉,渾身卻仿佛被冰雪覆蓋,凍得無法思考。
之後見面,為了留住江房漪,他數次湊到她面前說話,做些無厘頭的事,想将她的目光留在身上,卻不得要領。
他忽略了一件事。
或許她一直拒絕他,是因為他此前行事無狀,也或許是因為……身份所限。
“身份所限。”他低聲呢喃,緩緩呼出一口長氣。
若是讓他将寫好的和離書給了江房漪,切斷江房漪與她心中‘夫君’的聯系,兩人或許還有一線機會。
可隻要一想起,便心潮難平,心痛難忍。
還需從長計議。
“一日眠”會令使用之人頭腦昏沉,但謝雲亭這般手腳無法動彈的情況,卻是第一次出現。
房内。
綠珠給江房漪捏了捏額角,“或許并非藥物緣故,習武之人常年受傷,瞧他如此鎮定,難免不是舊傷複發。”
舊傷複發,也不無可能。
江房漪點了點頭,沒說半句話,腦中神思其實已經飛出去好一會兒了。
她的右手捂着胸口。
好像有好多兔子在裡面四處跑,鹿角頂的心髒疼……心髒再蹦跶兩下她甚至懷疑自己會暈倒。
“早知道……”她不自覺的出聲,早知道便不要管他了。
可……若是真的不管?
她認命般的歎息。
扪心自問,就算早知道會聽剛剛那一番“渾話”,她也無法視而不見。
男女之情是個什麼東西?她算不得懂。畢竟她前世今生唯一接觸過的感情,就是李錦那過于極端的愛情。
李錦将她囚在東宮時,她很不能理解為什麼。
為何重逢開始,此人便對她惡聲惡氣,退一萬步講,就算兩人不是好友,她也是他救命恩人。
“你到底在發什麼瘋?”一日深夜,在李錦書房内,她忍不住怒聲道。
而那朝堂口中雷厲風行的太子,面上覆蓋幾分冷意,眼神深邃。他對外總是笑意融融,唯獨在她面前沒有如沐春風之意。
“本宮記得,曾給過你一塊玉佩。”他聲音低沉。
那是一塊龍鳳交纏的玉,玉質一般,當初對弈過後李錦丢給她,“允之這般厲害,我這傳家之寶贈與你,你願不願要?”
“嗯?”
她捏着那玉佩,隻以為是一句玩笑話。那玉佩雕工一般,玉質一般,種水也一般……街頭三兩銀子絕不算多。
可她捧場。
于是她坐在榻上仰頭,将那玉佩銜在口中,淺笑偏頭,銜玉而來,卻下拉了眼皮,做了個怪模怪樣的鬼臉。
然後她瞧見李錦臉上露出比以往更加濃重的假笑,她更加覺得李錦“傳家之寶”的說法,是句玩笑。
“好啊,我承了你的情,以後凡你開口,我定然應允。”因此她也故意說了句玩笑話,毫無負擔的将那玉佩收入囊中。
那時她并不知道這塊玉佩,真的是李錦母親給他的傳家玉佩。她隻覺得當時她話音落下,少年眼中如同春水化冰,暖的像是煦陽。
她不由愣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