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譚不允看着在府門口等他歸來的女子,壓下眉眼,“這是何意?”
江房漪眼周泛着如同胭脂般的紅暈,是她來之前用辣椒和手揉出來的,在外物刺激下,留了許多淚水,現如今眼睫毛上還挂着淚珠。她沒有塗抹任何胭脂水粉,本身大病初愈不久,她的唇色還泛着白,讓人一看便覺得是傷心過度。
“譚大人。”她并未特意在譚不允面前哭泣,那般扮可憐的招數,她矯揉造作的做出來,反而惹人懷疑。她低垂着腦袋,聲音悶悶的,“我……沒想到林尋會落得那種下場……他原本是個很好的人。”
譚不允眯眼,“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林尋行事偏激,如今自食其果。”
“那林太傅殺他一家老小,做了那等惡事,他被蒙在鼓裡還對仇人感恩戴德……大人,若是您經此事,就做的比他更好嗎?”她喘氣聲加大,語氣中帶着譏憤。
可罵完後看去譚不允那張臉,便似乎在一瞬間就清醒過來,低頭後退一步,聲音是強作的鎮定,“我知曉自己如今表面是在此小住,實則是被困在了這宅子中……但我并不認為林尋有錯。”
譚不允被她這句話氣的笑一聲,“若是所有人都依少夫人所想,以惡制惡,肆意枉殺,才是真正滑天下之大稽。”
江房漪便沉默不語,歎息了一聲。
譚不允皺眉,“少夫人,特意等在此處,有何事直說便是。”
江房漪這才艱難開口,“聽聞譚大人今日進宮與聖上交代此次案件,我看過書冊,知道林尋這等行為,即使人已經死去,也要受鞭打之刑……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就是他再如何,也是為了盡自己一份孝心……隻希望譚大人,能夠讓我在鞭刑之日,為其收屍。”
這看似是請求,實則是變着法的人譚不允那幾日莫要将她拘在着府中。
譚不允搞不懂,她是為了借機離開,還是真的可憐林尋。但無論如何,這都是能将将軍府扯入此次風波的機會。
在查到林尋給江房漪留下遺物,且江房漪乃是謝雲亭妻子之時,譚不允便覺得不簡單。而待從林大夫口中再聽一遍話後,這種預感幾乎是闆上釘釘了。
此次案件,表面上是林尋為父母報仇,而犯下大案。但有一件事卻解釋不通,便是那個留下來的包袱。
一個打定主意赴死之人,卻給一個四年未聯系的信友留下東西,這很不尋常。
在這方面,譚不允和江房漪的想法意外的一緻,都覺得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況,他兒子譚文志前日裡抓到了那刺殺安陽郡主逃跑後的江湖人士,一番詢問後才知道那個人是如何進入杏花胡同的。
借助的是江房漪妹妹江婉婷的玉佩,但這其中又問出了别的東西。
例如,江婉婷的玉佩乃是與林尋外出時丢失,而那江湖人士也聲稱,玉佩是林尋給的他。
而經過查證,這件事很大可能是真的。
林太傅一家死去,與安陽郡主被刺殺,前後間隔不足一月。雖然也可以猜測成,林尋刺殺安陽郡主是為了讓聖上遷怒林太傅一家,但這其實很難立住腳。
朝堂之中誰人不知聖上對林太傅的器重,卻林太傅在百姓之中名聲極好,于情于理,就算安陽真的死在了那場刺殺之中,林太傅也頂多是受牽連被降職,卻絕對不可能被下獄砍頭。
這種程度不足以消解林尋的恨意,這種做法便是多此一舉。
就算是按照林尋做此是為了給林太傅添麻煩來看,這也是立不住腳的,因為得不償失。
林尋必須在林太傅一家面前保持“毫無所知”的狀态,才能活的性命,而江湖人的嘴很難管住,此舉風險太大。林尋是個極其謹慎的人。
那他幫助刺客刺殺安陽一事,便很難有合理的解釋。
除非,這裡面還有不為人知的一些東西。
或許此事,還牽扯到安陽郡主一脈。
若是單獨的安陽郡主還好,但若是涉及到其父親明仁王,那性質便很是不同了。
要知道,如今大雲朝除了明仁王以外的其餘王爺,要麼死了,要麼便非有诏不得踏足京都半步。明仁王若非與宣化帝的年少情分,以及自身識時務,領了個閑職,與其他王爺下場也不會差多少。
這位表面上老好人的明仁王,真的是外人眼中的老好人嗎?真的……忠君不二嗎?
皇家子嗣,總是免不得被這般猜測。
譚不允甚至不用腦子想,都清楚若是他将明仁王與林太傅一案牽扯起來,宣化帝會對明仁王起怎麼樣的疑心。
當然……這種想法是很極端的一種猜測了,沒什麼根據。譚不允也自然不會說出去。
想要知道林尋所做到底是為什麼,譚不允不介意推江房漪一把。
一味的停滞不會尋到真相,隻有動起來,才能看見河流的波瀾。
江房漪若在行刑之日為林尋收屍,便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與林尋扯上關系,這灘渾水,那位還未歸朝的謝将軍,不想灘也由不得他了。
總之,是一個機會。
譚不允腦中劃過幾個念頭,最終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