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兩人依舊是同床共枕,合衣而睡。
屋内燃着淡淡的熏香,門窗緊閉着,光線有些暗,溫韫睡得迷迷糊糊,忽覺手臂有些燙,她伸手一碰,倏地驚醒。
她坐起身子,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蕭時予的樣子,細密的汗珠從他額頭滲出,嘴唇幹裂,身子發熱滾燙。
此時已是下半夜,整個蕭府安安靜靜的,溫韫着急忙慌地下床,正欲跑出去叫醒守夜的下人。
隻是腳還未着地,手腕被一股力猛地拉住了,溫韫轉過頭,瞧見蕭時予半掩着眼皮,大手緊緊地拽住她,有氣無力地說:“此事你暫且替我瞞住,不可叫母親知曉。”
說完,他有些撐不住了,手指松開,整個人虛弱地倒在床榻上。
直到瞧見溫韫點了頭,蕭時予才緩緩閉上眼睛。
溫韫歎了一口氣,這樣下去怎麼行?
她提了提蕭時予身上的金絲被褥,緊緊裹住他的身子,随便輕手輕腳地下榻,摸着黑往外走出去。
一推開房門,涼風迎面吹來,溫韫倒吸一口涼氣。
這細微的響動驚醒了守夜的翠喜,她忙不疊起身,一臉的關切,“側夫人怎的出來了?”
溫韫左右環顧一圈,四周昏暗無人,才道:“你快去請個郎中來,找個嘴嚴的,走小徑,不可叫人察覺。”
她們入府也有些時日了,翠喜性子招人喜歡,早已與府中女婢侍衛打成一片,讓門前的守衛通融一下出去請個郎中,不是難事。
翠喜聞言,不由得往屋裡看了一眼,心中已有了大概的猜測,來不及多問,她立即應了下來,向外走去。
溫韫回到屋裡,關上了房門,緊接着點燃了一根蠟燭放在桌案上,周遭立時亮了些許。
她一邊焦急地等待着,一邊不停地用絲帕擦拭着蕭時予額上的汗。
他怎麼留了這麼多汗?整個人好似在河裡被浸濕一般。
昏暗的房間裡,蕭時予緊緊地抓住被褥,身子微微顫抖,雙眸緊閉,眉頭擰成一團,嘴裡小聲呢喃着。
溫韫聽不清他在說什麼,隻好握緊了這人發抖的手,輕輕地撫着他的手背,“别怕,大夫就要來了。”
兩隻手緊緊握在一起,溫韫忽覺掌心黏膩,低着頭看過去,原來這人手心早已被汗濕。
溫韫用絲帕抹去他掌心的汗,蕭時予半夢半醒間薄唇微微張開,又閉上。
“你想說什麼?”溫韫瞧見後,湊着身子靠近。
屋内好一會兒才響起微弱的聲音,“我想回家。”
溫韫蓦然擡頭,隻見蕭時予昏睡在榻上,臉色異常蒼白。
好在翠喜腳程快,不過半個時辰,郎中已經到了,溫韫急忙起身,讓郎中進來給蕭時予瞧瞧。
郎中把過脈後,不由得眉頭緊鎖,溫韫瞧出了不對勁,心頭一緊,問:“我家主君如何了?”
溫韫等了好一會兒,郎中才道:“公子身體殘留着一絲寒毒,想必就是他這次身子發熱的緣故。”
此話一出,溫韫與翠喜對視一眼,沉默不語。
“雖隻是餘毒,若不及時服下解藥,怕是有性命之憂啊。”
溫韫愣了片刻,随後問:“郎中可有法子解毒?”
郎中搖了搖頭,“這寒毒可不是一般的毒,能解之人世間罕有,請恕在下無能為力。”他收拾好藥箱後,“我先開服藥,解了公子眼下的症狀吧。”
翠喜帶着郎中走出去,關上房門。
溫韫坐在榻邊,望着眼前熟睡的人,他想必就是在昌河之戰中的毒吧。
蕭時予單薄的身體深陷床榻,臉龐帶了點病态的蒼白與冰冷,她好像可以想象到戰場上他身陷黑暗之中的孤立無援。
……心裡忽然對他有些敬佩。
湯藥煎好,溫韫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喂給他,好在這人沒有意識的時候還算聽話,褐色藥汁入口,滿口苦澀,他也隻是皺皺眉頭,很快,湯藥見底。
溫韫用絲帕替他擦拭嘴角,随後将藥碗遞給了翠喜。
天蒙蒙亮,桌案上的蠟燭早已燃盡,溫韫朝翠喜道:“你忙了一夜,先下去歇着吧。”
翠喜端着碗并未離開,“側夫人歇一會兒吧,我替您守着主君。”
“無妨,忙活了這麼久,早就不困了。”溫韫碰了下蕭時予的額頭,已經退熱了,這讓她松了一口氣。
翠喜勸不動自家主子,隻好道:“側夫人有事再喚翠喜。”
他醒來時,一歪頭便瞧見了睡在身旁的溫韫,戴着黑紅長生縷的兩隻手搭在一起,那時溫韫擔心蕭時予再次發熱,一直握着他的手不松開,後來不知不覺睡着了。
帳幔低垂,屋内朦朦胧胧的,這姑娘規規矩矩地躺在床上,熟睡過去了,蕭時予看了她半響,一時舍不得撤回被她緊握的手。
他将自己的被褥分過去些,将溫韫蓋得嚴嚴實實,一會兒後,也跟着睡了過去。
屋外早已天光大亮,此時屋内一片幽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