楹玉颔首應道:“殿下,确有此事。聽聞是一位叫做池轍的翰林學士從中搗鬼。”
這個姓氏很難不叫人多思,林蘊霏咂摸了句:“池轍?他是……”
“正是池钊同族的表兄。”楹玉應答道。
池钊才被貶為庶人,他的表兄轉眼又做出科考舞弊這般不容輕懲的事。
從前犯下罪行時悄然無息,一朝敗露卻接踵而至,天下皆知。
太巧了,林蘊霏敏銳地想,這太巧了,她從不願意相信世上的巧合。
“打聽清楚了嗎?他是如何舞弊的,又牽連了哪些人?”林蘊霏抛出一連串的問題。
話說出口,她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放緩了語氣:“不着急,你且一個一個答仔細些。”
此事與前世大有出入,林蘊霏着急分辨緣由,這才沒控制住心緒。
楹玉看出她對此事的在意,亦端肅了面容,認真答說:“池轍在糊名封裝前調換了幾位考生的卷子。”
大昭自建國以來便極為重視科考,故而林蘊霏對科考的流程稍有了解。
為了盡量公平,兩代君臣群策群力,推出不少防止舞弊的舉措。
在出會試考卷期間,學士們齊聚一堂,暫居于宮闱之内。
他們每日離開屋室時不得攜帶紙筆,直到會試結束、朝廷揭榜之日,方可歸返家中。
真正到了會試的日子,考生在進入貢院前需經曆搜身,以免帶入違禁物什。
開始答卷後,主考官與幾位副考官坐鎮現場,巡邏查看考生是否有疑似舞弊的舉止,若被當場抓獲,則被記入士籍,五年内不得複參加科考。
上交答卷後,考生不得攜帶東西出去,考官們當即清點完答卷,将其暫封于貢院之内。
因此前出現過一例舞弊案,即評卷官認出自己門生的字迹後将其虛拔至前列,是以此後答卷都會由專門的人謄寫過,再糊名封卷送至宮闱之内的翰林院,由數位評卷官批閱。
池轍應是趁此時機調換了考卷。
腦中兀地躍進一張在翰林院外見過的倉皇的面孔,林蘊霏登時反應過來。
是他!所以他就是池轍!
怪道當時她便覺得那人異常眼熟,原來她竟親眼撞見了對方行事。
“他都幫了哪些人舞弊?”林蘊霏壓下心中震驚,問。
“嗯……據說足足有十幾人呢,奴婢沒能記住所有人的姓名,”楹玉捏着下巴思索,“但其中有兩位,我想不記住都難嘞。”
“他們也真是膽大,舞弊不該是小心翼翼、生怕被人知曉嗎?他們居然舞成了會元與第三甲。”
會元與第三甲?倘若她未有記錯的話,那年科考會試與殿試的前三甲是一樣的。
某些本來被她忽視的蛛絲馬迹遽然顯現出來,林蘊霏不由得為向真相又趨近了一步感到激動。
“他們分别是誰啊?”話說出口,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些飄。
楹玉無有發現她面上的異色,笃定道:“是程徊與劉餘磬,殿下可認得他們?”
“他倆一位是太常丞的次子,一位是昭武校尉的長子,殿下在宮宴上應與他們見過幾面。”
聽見心中猜測的人名經由楹玉之口講出,林蘊霏耳畔有片刻嗡鳴,聽不見周遭響動。
她神情上的裂紋實在顯眼,楹玉終于發現不對,困惑喚了句殿下。
隻覺像是對往事開了天眼,眼前晃過紛雜的碎片。
林蘊霏沉浸在這種頓悟的驚異與慨然中,一時間明白了前世林彥為何沒有重用這兩人,原是因為他們腹内裝着的從來便是枯草黃葉。
“殿下。”
楹玉的再次呼喚讓林蘊霏從那些雪泥鴻爪裡歸攏心緒,應道:“哎。”
“殿下有在聽奴婢講話嗎?”楹玉見她仍有些心不在焉。
“我在聽的,我記得他們倆,”林蘊霏點了點頭,咬字略重,“是誰揭發池轍的?”
“是翰林院的另一位學士起夜時,恰巧撞見池轍與一位宮人密談,形色有異,”楹玉猜到她會對此事感興趣,因而記得詳細,“他越想越覺得不對,便去找評卷的主官說了此事。”
“他找是哪位主官?”林蘊霏邊提問,腦中邊飛也似的思索,逐漸将碎影拼湊起來。
“啊……”雖不明白她為何要問起這個,楹玉幹脆地回答,“是與仆射大人世交的那位盛學士。”
林蘊霏心道果然,眸底冷鋒乍起。
“恰巧”一說或能瞞過不明所以的旁人,她卻看得分明,這樁事情背後定然藏着許多陰謀設計。
此次春闱的主考官與主評官是由文惠帝欽定的,各設兩位,其中兩位主考官分别是中立派與六皇子一派的官員,而主評官則分别出自三皇子與六皇子的派系。
為何池轍的事情偏偏被告到了六皇子派的學士那兒?個中緣由猶如浮木半現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