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直聽罷林彥這番少年意氣的話,又看了下老神在在的謝呈,眼中深重的顧慮未退,卻也沒有反駁:“那便辛苦殿下領兵剿匪了。”
“定不負徐大人的信任。”林彥信誓旦旦道。
他旋即說:“徐大人現在不妨對嘉和與國師講講您請他們過來的意圖吧。”
林蘊霏聞言有些驚異,原以為自己隻是被叫來旁聽的,沒想到真還有她的事。
坐直了身子,她的目光與對面的謝呈很快地交彙,又不動聲色地錯開。
徐直看向他們二人,起身說:“嘉和公主……國師,我有一件事想要拜托你們。”
林蘊霏見狀連忙起身:“大人直說便是,我來此就是想盡上一份力。”
謝呈也跟着起身:“太守請講,如若有需要謝呈出面的地方,謝呈在所不辭。”
“我先替雲州的百姓謝過兩位的好意,”徐直露出感激不盡的神情,“适才兩位也聽見了,在三皇子出發剿匪之前還有一段時日,而州署的倉房中的那點餘糧,再怎麼省吃儉用也僅能堅持三日。”
“所以大人想要我如何做?”林蘊霏正色問。
“雲州這個地方,連年都難逃旱災,是以城中那些豪強富商總會四處求購并囤積一些糧食,”徐直道,“據我所知,首富顧家今歲開春時就從瓜洲運了将近九百石的糧食進府,足夠府上百人吃兩年也不止,更遑論其他十幾家總計起來的存糧。”
“三位來雲州前,我就曾一一上門遊說他們捐出那些糧食以解雲州城眼前之憂,但他們要麼稱病不見,要麼找出百般理由推拒,叫我周旋良久卻徒勞而歸。”
徐直複看向他們:“當時尚且是那般情狀,如今他們更不可能會接見我。若非實在是别無選擇,今日我也不會來勞駕二位出面。”
話說到這個份上,林蘊霏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其實哪怕徐直不提出請求,林蘊霏也會爽快應承。
若有幸促成此事,她便能在雲州樹立起威望;若無法促成此事,她亦能接觸到雲州這些豪富,擴展人脈。
兩種情況皆有利于她。
“徐大人,還請你列出一份名單來。”林蘊霏道。
徐直清楚她這是答應了。他于是将期盼的目光落在一旁尚未表态的謝呈身上。
“謝某願意盡力一試。”謝呈回答說。
“對了,大人可否将那幾位豪富的戶簿一并調出來借我觀閱?”
林蘊霏解釋道:“我想着若能知己知彼,勝算會更大一些。”
徐直且驚且喜地回應:“當然可以,一會兒我便命手下人将東西整理出來給殿下送去。”
聽完能聽的話後,林蘊霏與謝呈一齊走出去,将屋内的空間留給徐直與林彥。
他們的廂房隔了一道抄手遊廊,有一段順路。
幾個時辰的歇息并不足以消弭疲倦,兩人無言向前走。
不遠處有一方池塘,裡頭種着菡萏。十幾日前,林蘊霏公主府内的菡萏已然亭亭綻放,此地則隻有稀疏的荷葉,晚風吹拂過時,更顯零落。
想來是近日府中之人無心看顧,過路之人也無心駐足觀賞,便徹底失了光輝。
耳畔似乎有陣近在咫尺的輕響,林蘊霏起初以為是檐鈴在響,後來發現不是。
張望了一圈,她辨認出聲響的來源——謝呈腰間系着的白玉合璧連環。
林蘊霏可以确定,謝呈前幾日,不,之前從未佩戴過這個玉飾。
将手中提着的燈移過去,林蘊霏發現自小浸在玉石金珠堆中的她竟沒見過這般形制的連壞玉。
東西大抵是個老物件了,玉璧上的紋樣受了磨損,叫人難以看清。
與謝呈有關的古怪東西,她向來不會輕易略過。
林蘊霏又多看了兩眼,試探問道:“眼前要處理的事猶如過江之鲫,國師怎地還有閑心琢磨起衣飾。”
“外物動亂,我更該以不亂應之,方能覓得生境。”謝呈來了高深莫測的一句。
得,她早該料到此人慣于裝腔,有時對着他拐彎抹角,倒不如開門見山來得有用:“這玉飾像是個稀奇玩意兒。”
謝呈垂眸看了眼連環玉,同那玉璧上淡去的紋樣一般,讓林蘊霏看不出更多的端倪:“或許吧,這是慶平大師當年随手予我的,我也不知曉具體來路。”
“此番來雲州,我隻怕自己萬一遭遇不測,便将它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