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蘊霏因他這句突如其來的直白之語一愣,她耳根子軟,當即又漫開一片潮紅。
初涉情愛的人大抵都是這樣,對方的一句話一個眼神就能換來心蕩神搖。
她假作正經,嗓音卻不自覺放軟:“那你的安排是什麼?”
謝呈目光虛虛地描過她綴着東珠墜飾的耳垂,答說:“我手下有一人擅長易容,到時會替你遮蔽真容,由他扮作小姐,委屈殿下扮作婢女同行。”
“此外,我會派潛睿尾随其後混入匪寨,護你周全,同時也向我傳遞消息。”
“你們三人且嘗試将蒙汗藥下進他們的水井或是飲食,待他們皆昏倒後,我會去向徐太守要一隊人馬上山接應糧食。”
“那我又該如何向林彥隐瞞行蹤?”林蘊霏跟着完善這個計劃,自問自答道,“正好我的腳傷還未痊愈,我可以借這個由頭閉門不出。再讓侍女藍兒假扮作我在屋内活動,你也配合着常來廂房探望。”
“林彥正為剿匪一事焦頭爛額,無有過多閑心盯着我,這般做應當就已經能糊弄過去。”
謝呈贊同地點點頭,忽而陷入一段沉默。
林蘊霏瞧着面前人蹙起的眉宇,刹那間湧起想為他撫平的沖動。
然後手指停留在空中、距離謝呈眉心一寸時,她環目一掃周遭,選擇收回。
“事不宜遲,明日我便出發。”林蘊霏道。
“殿下趁夜走吧,我好來送你。”謝呈垂眼去看她蜷起的手指,語氣似歎非歎。
林蘊霏也貪戀與他溫存的韶光,輕聲回“嗯”。
*
子時的州署側門外,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離。
前一輛馬車内坐着林蘊霏與謝呈,後一輛則坐着謝呈那個擅長易容的手下,名叫修蜻。
林蘊霏适才已然被易了容,原本明豔惹眼的容顔變得清秀普通。
直至現在她仍然忍不住感歎修蜻的本事,他當着她的面搖身一變成了一位顧盼生輝的女嬌娘,無論是模樣還是聲音,都無有破綻。
“我如今看起來可還奇怪?”她瞧着謝呈眸中映出的陌生皮囊,問道。
“不會,”謝呈打量着換了鵝黃衣裙、梳起雙平髻的林蘊霏,“倒是顯得年紀更小了些。”
“國師喜歡年紀小的?”車内平和的氣氛之如同紙糊一般,一戳擊破,故而林蘊霏順勢調侃,試圖打消離别帶來的沉重。
謝呈搖了搖頭,稍後才答:“我今年二十有二,比殿下年長了五歲。五歲之差已然似天塹,我站在殿下身邊,如何也算不得般配。”
他睫梢輕顫,神色間有種說不出的楚楚可憐。
林蘊霏不想她的随口一問竟能得到這般意想不到的回答。
知曉他對年齡的憂慮是因為自己,林蘊霏心上仿佛有朵小花破土而出。
她清了清嗓子,誠摯地寬慰他:“男子二十二歲,風華正茂……國師則更是天人之姿,令見者無不心折。倘若叫其餘男子聽見你這番話,他們豈不是要尋個地縫鑽進去?”
“再者說,世人都道,年紀大些的男子更會疼人呢。”言語及此,她後知後覺感到幾分剖白心迹的羞澀。
謝呈聞言彎起眸子,狹長的眼尾攜帶笑意,應和說:“殿下不嫌棄我便好。”
眼見得他驟然換了副面孔,林蘊霏哪能不明白謝呈是在套她的話。
“我收回剛剛說的話,”她一字一頓道,“我忽然覺着還是該選個同我年歲相仿的驸馬。”
“來不及了,”謝呈眸底蓄起濃霧,裡頭拘着不動聲色的情緒,“謝某的兩隻耳朵都聽見了。”
“殿下如若轉頭去找别人,我隻好将你始亂終棄的消息散出去,讓衆人替我讨要公道。”
林蘊霏看着他,有一瞬覺得他似乎不是在開玩笑。
然而下一瞬謝呈就挑起了旁的話頭,讓她無暇細思:“倘如一會兒碰見山匪,殿下用不着感到害怕,我已吩咐過他們二人,務必将你的安全放在首位。”
“我省得,今日你已将這話說了不下五次,”林蘊霏說,“國師也未免太小瞧我了,我的膽量還是不錯的。”
“是麼,可那夜我們在雲州城外遭遇山匪劫掠時,殿下躲在馬車内……”考慮到她的自尊,謝呈斟酌着用詞,“眼中仿佛惶惶然。”
林蘊霏的氣息一滞,眼前頓時又被那片血色侵入。
或許是因為身旁的謝呈,這一次她很快整理好心緒,且選擇了直面恐懼:“那是因為我曾經做了一場夢,尤其真實的一場夢。我幾乎要以為自己當真經曆過那些事。”
“什麼事?”謝呈的右眼猛地一跳,這是種不祥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