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聽我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你現在非常安全,再也沒有任何蟲子能夠對你造成威脅,你.....你說什麼?”
原徕盡可能地在腦海中搜刮着安慰人的詞彙,可話還沒說完,她突然聽見了細微的碎碎念。
“會死,都會死,全都會死.....”
“你說誰會死?”原徕不滿地拍了拍餘獨白的腦袋瓜子,“我告訴你,隻要有我原徕在,誰都别想死!”
人人都忌諱死字,尤其是上過戰場的。
即便谶言之說皆為迷信,可事關性命,那就不得不信。
“原徕.....”餘獨白将這兩個字複述了一遍,恍若被激活了某個開關一般。
他努力舉起麻木的雙手,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抱緊了原徕:“原司令,是原司令啊.....”
“嗯沒錯,是我。”
“原司令,原司令.....”餘獨白的臉埋在原徕肩窩處,卑微的腰身越彎越低。
他小聲而又虔誠地呼喚着原徕,沙啞的嗓音裡全是壓抑破碎的情緒。
“原司令,如果是原司令就好了。”
“一定不會死.....”
“是我無能,什麼也保護不了.....”
餘獨白斷斷續續地念叨着,仿佛陷入魔障。
平日裡那麼硬朗剛毅的一個人,現如今因為應激創傷,變得脆弱又無助。
原徕本不會給予他太多同情。
因為像他這樣的退役軍人太多了,多到根本數不清。
可是餘獨白卻略有不同,他受到刺激後并未展現出任何的攻擊性,反而拼盡了全力去抱緊她,發瘋似的扭曲着自己壯碩高大的軀體,甯願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也想要不顧一切躲進她的懷抱。
他像極了一條無家可歸的落魄流浪狗,隻要觸及到一絲溫暖,就會義無反顧地獻上所有。
如此嚴重缺乏安全感的表現,原徕心再硬,也難免會生出一絲憐惜。
“原司令。”
随着又一聲歎息般的呼喚落下,原徕的肩膀驟然一熱。
有人悄無聲息落了淚,緊密相連的姿态中全是依賴。
原徕沉默了片刻,而後認命般地伸手輕撫着餘獨白的背,任由他将所有的重量壓下來。
“我在。”
她應道。
在連天炮火與狂蟲嘶鳴聲中,她的聲音是那麼的沉穩又令人安心。
餘獨白冰凍的心髒終于一點點被融化,恢複了正常的跳動節奏。
他思緒一時轉不過彎,無意識地蹭了蹭原徕,甚至有點想就這樣昏睡過去。
直到遊戲被關停,場内明亮的燈光一簇簇亮起。
親密相擁的他們直接暴露在了商則的視野之中。
“你們.....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被蟲族吓哭卻又找不到人可以依偎的商則,強忍着恐懼找到暫停指令後,冷不丁看到如此荒唐的畫面,怒火就像燒沸的水汽一樣,直沖上天。
他有些崩潰,雜亂的情緒卻堵在胸口不知如何宣洩,舉起的手抖得非常厲害。
更讓商則無法接受的是,餘獨白如夢初醒般從原徕懷裡擡起頭,眼眶竟是濕漉漉的。
他那麼高那麼壯,那麼寡言少語眼神兇厲的一個人,居然像個受了驚吓的小可憐一般索取着原徕的安慰,兩隻手到現在還緊緊地圈着原徕的腰,跟她貼得嚴絲合縫。
瘋了吧?沒搞錯吧?他是故意的嗎?
商則要氣瘋了。
他的保镖抱着親了他嘴的女人不放。
唯獨他像個傻子一樣被蟲族吓得叽哇亂叫四處狂奔。
他是什麼很賤的人嗎?
“還抱啊?你們兩個給我松開,松開啊!!!!”
“有病嗎你們?不想玩就早點說啊,背着我裝什麼可憐啊!!!”
商則帶着哭腔意有所指地怒罵了兩句,轉頭就飛快地跑走了。
原徕有點懵,沒搞明白他在生什麼氣。
餘獨白倒是借着這一出意外清醒了過來,猛地倒退了好幾步。
他狼狽地擦去臉上殘留的水痕,尴尬地道歉:“對不起原司令,我,我.....”
“沒關系,我能理解。”原徕擺擺手,示意他别放在心上,“所以,這就是你退役的原因?”
餘獨白垂下眼眸,沒有否認。
“有在治療嗎?或者需要我幫你申請一下退役軍人的創傷補貼嗎?”
“不用原司令,我有在接受治療。”餘獨白露出一個苦澀的笑,“雖然效果不太好。”
“不要放棄,堅持下來總會有好結果的。”
原徕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才好,隻能生硬地搬了句老話出來。
離開體驗館去找商則的途中,她似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正色道:“餘獨白,下次再有遇到這樣的事情就别逞強了,坦然承認自己的恐懼并不是什麼丢人的事情。”
“更何況我們曾經是生死與共的戰友,你吃過的苦我比誰都能理解,所以你沒必要在我跟前繼續遵守軍人的那一套準則,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該治病就治病,治不好也沒關系,讓我知道你退役後過得不錯就足夠了。”
餘獨白焦急前進的步伐停住了。
他不敢看原徕,寬闊挺拔的背卻塌了下來,渾身氣息都變軟了。
半晌後,才聽見他輕聲道:“知道了,謝謝原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