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後來的種種迹象表明,我簽的原來不是勞動合同,而是賣身契啊.....”
“我們親愛的政府,認為我們這些殘廢既打不了仗又沒有什麼社會價值,活着拿補助也是浪費,于是就把我們當成二手資源轉賣出去徹底榨幹,以充盈私囊。”
何立敢做出這番發言,必然是存了死志。
天海僅剩下的一個毫發無傷的高層,他聽見何立的話之後呼吸瞬間亂了,強忍着恐懼開口道:“何立,你真的不要命了嗎?這些話你怎麼敢——”
砰。
何立一槍把他腦花崩出來了,動作很幹脆。
“誰再打斷我說話,就立刻去死。”
衆人噤若寒蟬。
何立看向原徕,一雙被折磨到無神的眼睛閃過痛苦。
而痛苦之下,是一簇又一簇重燃起的烈火。
“原司令,你曾經和我說過,身為魚肉敢于鬥争刀俎,無論是勝是敗,我們都将是人類無畏的贊歌,永恒的英雌。”
“所以即便斷了一條腿,我也從未感到過自卑,我仍熱愛這顆星球。”
“可是你知道嗎?你知道那群活在我們庇護下的人對我說了什麼嗎?”
“他們說‘喔,上過戰場的女人就是不一樣,操起來一定很帶勁’。”
“‘長得漂亮還斷條腿,真是太完美了,掰開都不用費多少力氣’。”
“‘雖然是男人堆裡混過的下賤二手貨,但是洗洗還能用’。”
何立像是在開玩笑一般,語氣輕松地複述着那些帶着強烈性侮辱的話語。
原徕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垂落在身側的手緩緩攥成了拳。
“這些話,那群公狗像蛆蟲一樣在我身上蠕動來蠕動去的時候,我聽過無數遍。”
“我恨,我好恨,但我知道這不是我的錯。”
“所以我用盡一切途徑收集證據,求了很多很多人,想要揭發這一切,我内心深切地期盼着我的政府能夠救我于水火。”
“可最終結果呢?你也看到了,無人救我。”
何立哽咽了。
她紅着眼眶,幾乎是用盡全身力氣嘶吼出聲:“看到了嗎原司令,無人救我!”
“我誓死守護的人踐踏我,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追随的信仰放棄了我!”
“我從不覺得我髒,也不覺我是個殘廢,因為我永遠擁有完整的靈魂!”
“可是他們讓我進退無路,讓我一無所有,前後夾擊不肯給我哪怕一條生路,最後連身為人的尊嚴都不肯留給我!”
何立滾燙的眼淚噴湧而出,情緒徹底崩盤。
“原司令,我也不想殺人,我也不想殺人啊!”
“可是我真的,真的太絕望了......”
“我辛苦了那麼多年,到頭來什麼都得不到。”
“甚至因為我是個女人,還要比别人再承受多一倍的痛苦。”
“原司令,你告訴我,我到底還能怎麼做?”
“立刻放下你手中的槍!你已經被包圍了,立刻放下你手中的槍!”
原徕還沒能給出回答,警方便已經将整個天海飯店包圍并做出警告。
何立沒有理會他們。
她隻是固執地看着原徕。
恍然間,原徕似乎從她眼底又窺見了一絲微弱的亮光。
就像三年前的那一刻。
原徕以整個手掌被貫穿為代價,冒險從蟲子的嘴裡救下被咬斷一條腿的何立。
等她從救助站裡醒來後,摸着空蕩蕩的褲腿,恍惚了很長一段時間。
“至少還活着。”原徕很少安慰人,憋半天隻憋了這麼五個字出來。
何立呆了下,随及釋然地笑道:“對,至少還活着!”
隻要還活着,以後總還有很多事情能做。
斷了一條腿又怎樣,她單腳跳也超快的!
那時何立的眼睛是亮的,因為她能看到不同的選擇。
現在何立的眼睛也是亮的,可她卻把槍倒塞進了自己的嘴裡。
“何立,你不能死,死了就真的什麼都沒有了!”
“何立,何立!!!!”
意識到不對勁的原徕,一邊勸,一邊瘋狂地跑向何立。
但她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何立望着原徕的方向,毅然決然地扣動了扳機。
子彈從她的後腦勺貫穿而出,噴出來的血濺了很遠。
原徕抱住她軟倒的身體,用力到青筋都暴了出來。
局勢已定,警方一擁而入收拾殘局。
經鑒定,現場共有四人死亡,兩人受傷,隻有鬥膽提出疑問的那個人安然無恙。
那個人正繞過數名警員,朝原徕走過來。
“我很遺憾,但關于她今天所說的.....我會盡力。”
原徕轉過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對方。
對方是B區副區長之一,莫逆舟。
也是權利圓桌上唯一的女性掌權者。
死的四個人裡,有一個是與她一道來的。
那人的身份為B區副區長兼秘書長,是B區僅次于區長的第二大官。
原徕沒有回應她,隻是低頭将何立手裡的槍取了下來。
這槍大概是何立自己一點點組裝的,子彈就六發,打了五發,剩一發給自己。
【原司令,咱們三年沒見了,我還挺想你。】
原徕莫名想起了何立昨天給自己發的消息。
她們是最近才重新聯系上的。
多虧了莫逆舟在中間搭橋。
何立要做什麼,原徕其實全都知道。
唯獨不知道何立三年不見變得叛逆了許多。
她竟悄然撇棄原徕為她拟定好的生路,堅定不移地選擇了以命換命。
當手上冷冰冰的屍體被警方小心翼翼地讨要走後,原徕終于從沉重的記憶中抽身,步履緩慢地離開了這個令人作嘔的銷金窟。
她走出餐廳,金燦燦的太陽傾瀉而下,仿佛能驅散一切寒意。
不被允許離開這個飯店的人們,聽見動靜後紛紛向她投來炙熱的目光。
“是原司令!”
“我沒看錯吧?真的是原司令本人!”
“天呐!我見到原司令了!”
歡愉的讨論聲,和血流成河的現實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原徕的心情從未像此刻如此糟糕透頂。
她忽然就理解了餘獨白和商則在飛行器上說的話。
可惜帽子和口罩已經被她丢下了。
“诶诶诶!那個綠衣服的小子,你亂跑什麼!?”
警員暴躁的聲音突兀響起,人群忽然躁動了起來。
原徕并不在意,自顧自低着頭情緒難辯。
直到半分鐘後,一隻緊張到冒汗的手出現在了她跟前。
“喏,給你。”
商則将硬着頭皮沖進餐廳撿回來的帽子遞給原徕。
原徕撩起眼皮看他。
“你,你幹嘛這麼看着我,我又不是特意為你跑去拿帽子的!”商則臉一紅,磕磕巴巴地為自己的行為找借口,“我,我單純不喜歡自己的東西被人亂丢而已,哎呀拿去!”
他一把将帽子亂塞進原徕手中,扭頭就跑回了餘獨白身邊。
原徕輕歎一聲,緊皺的眉頭稍稍舒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