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沒順手關門,黎思思也不吭聲,如幽靈一般擠了進去。
行至内室,入目便是書案前男人舉着一幅畫像仔細端詳的模樣。
男人始終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連屋内何時多了個人都未曾發覺。
待更近些,能瞧見他面上複雜的情緒。
他緊抿着唇,眉頭不悅地擰着,神色凝重而冷峻,盯了畫卷片刻仿若遇見了什麼髒東西,嗖一下扔掉了。
那畫兒咕隆咕隆滾下書案,滾到了黎思思腳邊。
她正要放下食盒,彎腰拾起畫卷,男人冷不丁從座位上起身,語氣不再淡定,“放着,我來。”
他的動作太大,慌亂中不小心将右側裝着畫卷的竹筒掀翻在地。
頃刻間,十幾張畫卷嘩啦啦散開,錯落的鋪了一地,掀起的風吹開了黎思思紅色紗裙一角。
黎思思低頭,地面散落了十幾副年輕男子畫像,畫像上還有人物介紹和批注,内容詳盡,連對方有幾個小妾,幾個通房,多久行房一次,都一清二楚。
且這些畫卷明顯都已被翻閱,每一張畫都用朱砂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想來已然被廢棄了。
蕭景熙面無表情去撿畫卷。
黎思思就那麼靜靜地站在那兒,狐疑的目光盯着他的後背,盯得他動作都有些僵硬了。
直到他來到自己身側,想去撿她腳邊最後一張畫卷,黎思思率先撿了起來,遞到他手心。
書房裡安靜得出奇。
男人将畫卷收整好放回原處,招呼黎思思過去,她日日都來送湯,他都熟悉了,也無需多問些什麼?
“今日送的是羊湯?”
黎思思淡淡抿唇,輕輕哼笑,笑意不達眼底,“哥哥鼻子真靈。”說罷将羊湯拿出盛了一小碗給他。
蕭景熙接過羊湯一勺勺喝着,她溫柔乖巧地注視着他,等他喝完一碗又給他添了一碗。
拗不過她殷勤的目光,蕭景熙隻得接過去,空空的腹部瞬間灌滿了湯水,不足以果腹但撐得有些難受。
“還有最後一碗,哥哥再喝些,我用了很多名貴藥材親自熬了三個時辰,不要浪費了我的一番心意。”
“思思也喝……”他張口想要推拒,被黎思思一根手指抵住唇瓣。
她一觸即離,他卻因那很快消失的溫度呆楞了許久。
“哥哥,快喝吧。”
男人一動不動跟塊木頭似的,黎思思催促了聲,甚至急切的拿過碗勺,親自喂到了他嘴邊。
她原是站着的,因喂湯的動作身子微微傾着。
蕭景熙視線猝然變得狹窄,無意識擡眸。
視線内,少女修長瓷白的天鵝頸微微傾斜,弧度精妙的鎖骨往下,墜在她胸前的翡翠綠寶石晃得他頭暈目眩。
蕭景熙不自然的挪開視線,見她步伐微動有更近一步的态勢,慌忙接過羊湯故作輕松喝起來。
他還刻意偏着身子,讓自己的視線中沒有她,來默默安撫心髒處不合時宜的狂躁。
他既接了湯,黎思思便退回去,轉身坐在了書案左側,紅色紗衣包裹着纖濃合度的身姿,燈下的她,褪去了少女的稚嫩,蒙了層獨特的韻味。
她悠閑的拿起了一副畫卷打開,細細觀賞着。
染了紅色蔻丹的指尖拿起的仿佛不是畫卷,而是某個男人不安定的心,讓他一下又一下,感受到了失控。
他沒有制止她的動作,餘光一直觀察她的神态。
對于畫像一事 黎思思眸底隻有淡淡的好奇,她細細觀摩,面上還有一縷淺薄的興奮。
“哥哥,這些都是京城的公子哥們吧,上次賞花宴見過幾個,确實才貌雙絕,風度翩翩……”
蕭景熙喝着羊湯,索然無味,總覺着胸口悶了團氣,勁兒也提不起來。
黎思思還在認真挑選着畫卷,小嘴叭叭沒忍住,拿着畫像開始評頭論足。
“戶部侍郎家的張公子,聽說文采一般但箭術一絕,真想見識見識。”
“唐國公府世子,上次同我說過話,他說他家桃花開了,想邀請我去賞花……”
蕭景熙輕咳幾聲,打斷了少女的自言自語。
“姓張的小子箭術也一般,年年圍獵倒數,但喜歡在女子面前吹噓。唐世子還未成親,家中已有貴妾和通房,實非良配……”
黎思思默默将畫卷放了回去,側眸看着他,水汪汪的眼睛寫滿了堅毅。
“哥哥這是在為思思擇婿嗎,辛苦哥哥了,其實嫁給誰都無所謂,隻要能幫哥哥就好。”
蕭景熙眸色一沉,撫着太陽穴認真道,“我希望你找到一心一意待你之人,日子過得幸福,不需要你為我做什麼,别多想。”
黎思思撩了撩發絲,繞在指尖打着轉兒,無辜又惆怅,“世間還有誰比哥哥待我好,如果我不想嫁人呢,哥哥會一直養着我嗎?”
眼前的人兒的動作好像被放大了,一舉一動定格在蕭景熙眼底,讓他腦海中不禁浮現四個字,‘活色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