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大約滞了兩三秒，喉結滾動，他語調輕松，不答反問，“怎麼這麼問，你喜歡我啊？”

喻尋果然乖乖有問必答。

他手指絞緊，認真思索起來，“我，喜歡你......嗎？呃......”

一個多月前那樣窘迫情景下斬釘截鐵就說出口的“不喜歡”，現在卻沒那麼容易就輕輕松松對對面那個人說。

但是要直接說“喜歡”，好像也是說不出來的。從來沒有深思過，甚至說從來沒有認真考慮過這樣的問題，草率地說出那樣的字眼無論如何也有多多少少的不對勁。

喻尋糾結萬分，擰起眉毛，擡眼去看江州，開口，“江州，我不——”

“——不用說了！”已經預料到喻尋要說什麼，江州霎時打斷對方，聲音微不可察地放高，“我跟你開玩笑而已。”

“再說你的問題，現在我也可以明白告訴你——”江州的語氣很放松，乃至到了輕佻譏嘲的地步，拳頭卻在無人看到的地方握緊了，指節陷入肉中。

“喜歡你？”江州輕輕地笑了一聲，嘲弄意味十足，又帶着幾乎不會被旁人窺見的落寞，“你有什麼值得我喜歡啊，别自作多情了。”

喻尋愣了好一會兒，才回神一般地眨眨眼，“哦，好的。”

......

喻尋回房洗澡，嘩嘩的水束沖刷到自己身上的時候，喻尋才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丢人。

閉眼、仰頭，迎着水力的沖擊，打算以此來幫助自己心無旁骛，專心洗澡。

堅持了幾分鐘就發現實在是做不到。

喻尋關掉淋浴開關，赤着腳走到洗手池邊。

看着鏡子裡的那個人。

不算難看。

喻尋牽動了一下自己的嘴角，嗯，也還算看得下去。

但喻尋還是感覺到身體裡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一些細密的、類似自卑的、不算太難受但也并不讓人舒服的澀意。

江州問自己哪裡值得他喜歡。确實是。

跟江州比自己又有哪裡好呢？

喻尋從來不是自卑的人，甚至完全可以算得上樂觀自信。

雖說也一再用‘每個人的人生無需跟旁人比較’，‘知足常樂’等豁達的話語給自己打氣，但喻尋自知自己在某些時候還是無法跳脫俗人的範疇。

就比如現在，曾經的那些自己引以為傲的東西，那些在社會立足、人際交往中無數次幫助喻尋變得越來越自信的東西......

那些，跟天之驕子一般的江州擁有的相比，又算得了什麼呢？

喻尋感覺到心髒“咚”地響了一聲。

忽然就想起第一次跟江州對話時，對方對自己說的——

“隻是協議結婚而已，你不要對我有任何非分之想。”

不知是不是因為停水太久，冷空氣碰上喻尋皮膚上挂的水珠，喻尋打了一個冷戰。

原來人家從一開始就明确跟自己說過。

怎麼今晚自己還跟失了智一樣問那樣的蠢問題。

喻尋感覺自己的臉發熱起來了。

打開洗手池的冷水開關，喻尋把冰涼的水拍在自己臉上。

拍着拍着，又想起某個自戀鬼。

喻尋忍不住笑了一下。

怎麼自作多情還會傳染的啊。

......

“喻尋，喻尋——喻尋！”

“啊？”喻尋一個激靈回神，不知道何時實驗室的人都走光了，而葉教授已經站到自己跟前了，“葉，葉教授。”

葉時英本就脾氣暴躁，這個時候大為光火，怼着喻尋嚴厲地數落，“喻尋，你怎麼回事？？今天都走神一上午了，你平時不是這樣的，你知不知道老師本來很看好你，但現在我很失望！”

喻尋縮着脖子不敢說話。

葉時英繼續劈頭蓋臉一頓批評，“還說想快點考過通育的六級，還說想努力申請生物醫學專業以後也做我的學生，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像是能通過的麼！得虧今天上午的實驗沒有危險，如果有危險性以你現在的狀态你的小命可能都沒了你知道嗎！”

喻尋抖了兩抖，不過人确實是被罵清醒了。

小聲地認錯道，“我知道錯了，葉教授......以後不會再犯。”

葉時英打開保溫杯喝了兩口水，順了順氣，看了看喻尋瑟縮的小模樣，多少又有些心軟。

她“嗯”了一聲，語氣稍稍放緩了些，“不管是什麼原因，必須盡快調整過來。”

喻尋點點頭，“我知道了。”想了想，又低聲說，“對不起，葉教授，今天讓您失望了......”

葉時英大手一揮，“行了。你也下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