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尋擡頭去看江州的眼睛,正好江州也在看喻尋的。
江州眼中的沉穩和定笃是那麼容易讓人依靠和信任,喻尋便低聲說,“想到我......媽媽了。”
不說出那兩個字來喻尋還能勉強控制住自己不讓自己太過狼狽,但一說出口,便像是觸發了什麼關鍵詞似的,喻尋牙關一酸,鼻頭一抖,又趕緊低下頭去。
然後三個多月前那種心髒被攥緊的感覺又突然向江州襲來,因為他看到一滴一滴的透明水珠從那雙低垂着的好看眼睛裡直直墜落。
明明江州已經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這樣的場景,但事實上這樣的事情卻再一次發生在江州的面前。
遇到喻尋之後,江州才漸漸發現,原來世界根本不是圍着自己轉。
也并不是江州想要的都可以得到,許願的都可以實現。
江州愣滞片刻,幾乎是手足無措。
上一回喻尋哭是因為江州惹喻尋生氣,江州作為罪魁禍首還可以道歉和解釋。
可是這一次喻尋哭是因為想媽媽,江州連對不起都說不了了。
江州隻有笨拙地說,“别哭,好不好。”
但這樣的話似乎對喻尋根本起不了任何作用,喻尋仍是低頭沉默地掉眼淚。
江州還維持着摟抱喻尋的姿勢,但面對喻尋完全束手無策。
“在我原來那個世界,我從小長大和後面讀書工作的城市,都不怎麼下雪,”過了一會兒喻尋突然開口,聲音裡帶着濃重的鼻音,“我很小的時候,下過一場雪,也停課了,很開心......”喻尋斷斷續續地說。
“媽媽那天并沒有停工......”喻尋又掉下兩顆淚珠,“但是她請了一天假,陪我玩。”
江州一隻手緊緊貼着喻尋的背,“嗯”了一聲。
他低頭看着喻尋比剛才更紅的鼻頭,心想請假陪喻尋玩這件事,大概沒有人會不願意的。
又有些心煩意亂地想,不知道怎麼才可以讓喻尋不要再傷心掉眼淚了。
“我記得,蕩秋千的時候,沾了雪打滑,差點摔下來......”喻尋抽了抽鼻子,“媽媽當時也是抱着我,讓我不要害怕。”
“是我剛才抱你讓你想媽媽了嗎。”江州輕聲問。
“嗯。”
江州貼着喻尋後背的手微頓,稍稍卸了些力,“那不抱就可以不想媽媽嗎。”就可以不哭嗎。
這個時候喻尋擡起頭。
一張小臉上有幾處通透的紅,雙眼蘊滿水珠,大概是受水汽的影響,睫毛上已經結了一點小小的冰花。
他撇了撇嘴,一副不太認同的模樣。
然後終于像是忍不住一樣扁了下嘴,低聲說,“不,要想媽媽。”
江州全身僵住。
因為伴随着要想媽媽的宣告,喻尋将臉埋進了江州的胸膛,像小孩子一樣很依賴的姿勢,就算穿得那樣厚,雙臂也拙稚地去環抱江州。
過了好一陣,江州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喻尋是把自己當作媽媽在擁抱了。
從懷中人鼻腔中發出的細微聲響,還有自己胸口被染濕的那一大片痕迹,江州知道喻尋又掉了很多眼淚。
但這一次,江州沒再說什麼話,手重新貼上喻尋的背,用一種很有安全感的姿勢,把他抱得更緊。
......
回去的路上,喻尋已經感覺腦袋有些發昏,鼻頭也有點堵住。
但由于剛才才在江州面前哭過一場,發洩過後理智回籠便覺得格外不好意思。不知怎麼,喻尋十分别捏地不想再在江州面前表現出類似脆弱或是嬌氣的模樣。
而且......
很難說明白一種預感,但喻尋就是覺得如果要是跟江州說自己不舒服病了,江州會不高興的。
會發脾氣也說不定,會禁止喻尋以後下雪天再出去玩也說不定。
于是喻尋便什麼都沒有說。
午餐随便吃了點東西後就回房休息了。
洗了個熱水澡,想着大概再睡一覺出出汗就沒什麼問題了。
江州其實不是沒發現喻尋的異常。
回到家後,喻尋一直恹恹的,吃午餐的時候,一向飯量挺大的喻尋也很反常地沒什麼胃口。但喻尋擁抱時思念的情緒太過濃重,江州以為喻尋是還沉浸在對媽媽的想念和對自身處境的迷茫裡,于是江州給喻尋時間消化。
直到晚餐時,小真呼叫喻尋出來吃飯好幾次都沒見人影,江州這才意識到不對勁。
打開門,喻尋屋子裡一片靜谧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