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掃在進來的那人身上,落下一片深深的陰影。
那人帶着衣帽和口罩,裹得甚是嚴實,唯一暴露在空氣裡的隻有一雙如泉水般冰冷的眼睛,好像生怕别人認出來似的。
由于來人腿長,所以隻走了幾步便來到了房間裡唯一的病床旁。但他就這樣站在床邊,和床上躺着的病人一樣紋絲不動。
或許是覺得沉默的時間過長,他這才動了動手指,将自己的手從大衣口袋裡拿了出來。
但是下一秒,卻僵在了空中,冰冷的眼神裡竟出現了一絲猶豫。
就在這時,尚在昏睡的楚再無意識地顫抖了一下,緊接着便看見他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要說些什麼。
來人或許想要聽清楚再說的什麼,便俯身靠近楚再的面部,仔細傾聽。
可還沒來得及聽到什麼,楚再卻忽然擡起了下巴。
慘白的嘴唇隔着無紡布口罩,擦着那人的臉頰而過,留下一陣冰涼的觸感,順着神經中樞直達身體感受器,餘得一陣酥麻。
“不能……我不能離開……”
這下,終于可以聽清楚再所說的話了。
隻看見那人瞬間睜大了眼睛,待酥酥麻麻的觸感消失殆盡的時候,他才猛然站起身來。
他張了張嘴,似乎在猶豫着什麼。
片刻之後,他堅定地抿了抿唇,就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轉身就要離開這裡。但又想到來到這裡什麼也沒有幹,有些不甘心。
于是動作先思想一步,他右手摘下那隻純白色口罩,左手纖細的手指緊緊貼在楚再脖頸上,閉眼吻了上去。
吻了以後不會再見面的心上人。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側身吻上去的時候,有一個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從口袋裡滑落了出來,陷在柔軟的枕頭旁。
……
*
兩天後。
“近日,我市因下雪,已連續一周氣溫低于零下十度。據最新數據統計,明日将會是久違的晴天……”
病房裡,挂式液晶電視發出幽藍的熒光,這點光亮正是房間唯一的光源。
蔣勳喝了一口冒着熱氣的茶,手指輕輕按了按遙控器,把液晶電視關上了,又順手把床頭櫃上的夜燈開了最低檔。
“天終于要晴了哦。”他自顧自地說着。
放下遙控器之後,給楚再掖了掖被子。這才放心的走到窗邊,關緊了露着一絲小縫的窗戶。
最後一絲晚風擦着窄窄的縫隙進入病房之際,楚再如蟬翼般清薄的眼皮微微顫抖着。
下一秒,顫抖停止,楚再睜開了雙眼。
或許是連續兩天沒睜眼,剛睜開的時候,面前竟有些許模糊。
他重新閉上了眼睛,嘗試着再次睜開,眼前的模糊這才消失了一些。
睜眼又閉眼,如此反複幾次後,眼前終于清晰了起來。
映入眼簾的是白色天花闆以及沒有光亮的吊燈。
看清面前的一切後,不知怎得,楚再竟感到有些空虛。
同是睜開眼睛,可這次卻不一樣了。
這次沒有半透明的面闆,沒有駭人的建築,也沒有如怪物般的NPC……
他輕輕歎了口氣,抿了抿嘴唇,忽然愣了一下。
好像有股熟悉的味道……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轉頭看向身側,可看見的隻有正在關窗戶的蔣勳。
“蔣老師。”楚再聲音低沉。
關完窗戶的蔣勳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推了推眼睛,看向了窗外,“嗯?”
窗外正有換班回家的醫生還是護士經過,時不時閑談着。
“幻聽了哦,還以為小楚叫我的呢。”蔣勳搖了搖頭,順帶拉上了窗簾,“我得趁着超市下班前買些食材,明早給小楚炖湯喝。”
“哎,兩天了,什麼時候能醒來呢。”
蔣勳有些失落轉過身,正想拿起公文包出去的時候,卻發現楚再正睜着眼睛看向自己。
他第一反應不是驚訝,而是摘下老花鏡揉了揉眼,還以為自己老花眼又犯了。
可這次無論揉幾次眼,看見的依舊是睜着眼睛的楚再。
“蔣老師?”楚再再次喊了一句。
聽到這,蔣勳這才肯定這次自己是真沒老花眼。
于是,在激動夾雜着驚奇之下,蔣勳還沒來得及帶上眼睛,便沖病房外面大聲喊道:
“護士護士!孩子醒了!”
他聲音本就厚重嘹亮,再加上他吼的這一嗓子,整個樓層甚至都能聽到。
楚再嘴角動了動,扯出了一個喜憂參半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