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在少年緩慢的描述下緩緩而過,沈長笙聽着眉頭越發蹙起,同時也在心裡想着對策。
“你可以幫我嗎?隻要拿到東西,應該就變成完整的人。”蕭菟期待又緊張的問。
他看得出來,沈長笙應該不怕自己的,誰讓他長得那麼可愛。
沈長笙沒有立即答應,那條湖在内圍中心處,以前父親就說過,那裡是林子裡最危險的地方,一定不能靠近,不僅是湖邊有他們對付不了的東西,去往的路同樣困難,特别是那塊濕地,蛇鼠蟲蟻聚在一起,一不小心被咬到都是會要人命的。
沈長笙抱起盯着自己的兔子,手指揉了揉那對耳朵,确實很軟,他承諾道:“我會想辦法。”從始至終,都沒有想過拒絕。
這是願意幫他了。
蕭菟興奮的打了幾個圈,又跳到沈長笙肩膀上,在他臉上蹭了蹭,“長笙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歡你了。”好聽的話說的人心裡都軟了。
他真幸運,遇到沈長笙這麼好的人,不僅救了他,還願意幫他,等他化成人就…就以身相許,書上就是這麼說的。
沈長笙還在想辦法,并不知道小兔子心思。
把自己所有秘密告訴沈長笙,蕭菟也更加信任對方,長笙哥哥心善又聰明,他看着對方漆黑的眼眸,以及思索時認真神色,眼中也亮晶晶,宛如最亮的星星。
這件事不能操之過急,去之前要做很多準備。
沈阿奶等了好久沈長笙才回來,要不是小黑就在附近盯着,他都怕出什麼事。
背簍跟竹筐都快裝滿了,黑娃也把枝葉清理幹淨,沈阿奶佯裝生氣道:“一幹活人就不見,我跟黑娃子都弄好了才回來。”
沈長笙背起背簍,竹筐也順手拿着,“阿奶辛苦了,東西我來拿。”
沈阿奶隻是嘴上說說,還是心疼小孫子的,搶過竹筐,“知道你是個孝順的,好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還能趕上晌午飯。”
黑娃背起自己的背簍,他看着瘦,力氣卻不小,一背簍東西走起來步伐穩穩的。
臨走時,目光落在沈長笙懷裡,如果他沒看錯,那隻兔子就在長笙哥懷裡吧。
少年人總是好奇的,一般來說,絕對不會有獵戶這麼喜歡一個兔子的,說是當寵物養,小黑也沒見長笙哥這麼愛護。
難道是兔子有什麼特别的地方,他的目光太直白,沈長笙回頭看過來,卻未多言。
黑娃趕緊低下頭,收起自己的好奇心,還是别去好奇了,說不定是他想錯了,他有點怕冷着臉的沈長笙。
老太太念着這口新鮮吃食,當天晌午,就親自下廚,做了幾張槐花餅子,又蒸了榆葉飯,可謂是滿足了口欲。
飯桌上,沈阿奶給小孫子碗裡澆上香辣的蒜汁辣椒,平淡的飯食頓時被染上火紅色,看着就好吃。
“怎麼回來就悶悶不樂的,想什麼呢?”沈阿奶收起裝蒜汁辣椒的小壇子,這料汁還是鄭夫郎拿過來的,她喜歡的緊,想了就拿出來吃點。
沈長笙神色緩和,“沒什麼阿奶,就是想着房子的事。”
他攪拌着料汁,其實并非房屋,而是小菟說的事,他做什麼都會做好萬全準備,當然也會想到最壞的結果,不過即是答應了兔子,不管是為了自己的那點私心,還是蕭菟,他都會做到。
看着笑意盈盈的沈阿奶,沈長笙垂下眸子,他一定能平安回來。
“這事不着急,咱住着不是好好的嗎?知道你想着阿奶,放心吧,要是哪天雨下大了,我跟你去山上住,那裡的房子咱自己蓋的,結實着呢。”
沈長笙點頭,“我知道了。”注意到沈阿奶碗裡紅彤彤,不動聲色的收起小壇子。
“哎,你這孩子,收起來作甚,阿奶等會兒還要吃呢?”沈阿奶不滿了。
沈長笙勸道:“不能吃太多辣子,忘了上回吃的嘴巴起泡了,過來好些天才下去,折騰的不難受嗎?”
“阿奶曉得了。”
飯桌上飯香彌漫,孫倆臉上都帶着淡淡的笑,平凡又踏實。
提起房子的事隻是安撫沈阿奶,沒想到沒幾天鄭夫郎就帶來好消息,房子的說的差不多了,王家那邊也願意,而且隻是房子所在的這塊地的價格,沒有多收,可能覺得茅草屋年久又沒人住,賣不出幾個錢。
按照旱地的價錢,倒是相當實惠,沈長笙當即就同意了,沈阿奶也是高興不已,他跟小孫子終于能在村裡安家了。
沈長笙帶着銀錢,直接跟王鐵山去了鎮上,王家人也在等着,倆家一見面細說一番後,就去衙門辦了手續。
拿到地契的時候,沈長笙心裡也松了口氣,等蓋了新房,阿奶就不會受涼了。
“長笙,李二那小子說,孫老爺家招工,我想去看看,你是回村裡還是留在鎮上。”王鐵山詢問道。
他們來得早,中間有沒耽擱多久,還能趕上早集。
沈長笙道:“叔您忙去吧,我還有其他事。”
“那好,要是有什麼問題來我家找我,我就先走了。”
沈長笙叫住人,集市上人來人往,叫賣聲不斷,他買了幾張餅子,“您拿着路上吃,這次的事多謝了。”
他在村裡名聲不佳,若是由他出面,這件事怕是要費一番功夫。能以這個價錢拿到,這其中王鐵山想必跑了不少趟,他心裡記着這份情。
王鐵山本來想拒絕,結果肚子不争氣的叫起來,早上趕着跟沈長笙走,早飯都沒吃,這會兒确實餓了。
粗糙布滿厚繭的大手拿着熱騰騰的餅子,王鐵山不好意思道:“那叔不客氣了。”
這兩天在辦房子的事,沈長笙也沒忘記答應小菟的事,進山的工具基本已經買齊,為了安全起見,他打算再買一些驅蟲藥粉。
藥鋪旁邊是家成衣鋪子,基本都是賣給哥兒女子的,沈長笙站在門口,看着裡面各種好看的衣裳,想象着小菟穿上時的模樣,握緊手中藥包,心裡開始期待起來,這一次應該不會再躲着自己了吧。
除了這些,還需要熟悉内圍環境,他算是對整個大山極為了解的人,但中心區域并沒有去過,為今之計還是要摸索那裡的環境。
一連好幾日,蕭菟都跟沈長笙一起進山,他們趕早深入内圍,在每個危險的區域做好标記,蕭菟來過幾次,還算了解,他将内圍幾個危險區域事先告訴沈長笙,沈長笙也在圖紙上做好标記,盡量避開那些地方。
幾日來的摸索,找出了還算安全的路線,但這事不可操之過急,天氣也很關鍵。
昨晚下了場小雨,這種天氣不能深入大山,山路原本就不好走,泥土泥濘的話,更是跑都跑不了。
蕭菟見他收拾東西,趕緊攔在面前,對這個幾日來沒好好休息過的人道:“長笙哥哥,山裡不好走,今日不進山了吧,小菟可以在家陪你。”
沈阿奶吃完飯就回屋裡了,下雨天有點涼,老太太幹什麼都提不起勁,也沒法串門子,幹脆躺在床上縫衣裳。
沈長笙蹲下身,抱起小兔子進屋,“我進去打獵,不往裡面走。”
他想多掙些錢,家裡買房子去了不少銀錢,雖說還有些餘錢,但心裡還是不踏實,他怕阿奶突然生病,也怕有一天小菟站在自己面前,告訴他喜歡的東西時,自己卻沒有能力買給他。
蕭菟緊緊地住着他的衣裳,“那小菟跟你一起去,小菟也可以幫忙。”
看着對方因為自己事勞心勞力,大費工夫,蕭菟心裡很不是滋味,也想做些什麼報答他。
沈長笙拿出前些時日買的零嘴子,小菟這幾天都沒好好吃東西,捧在手裡也沒有以前那麼胖乎乎了。
知道他是擔心進山的事,沈長笙更希望他不要有那麼多憂慮,像以前無憂無慮就好。
紅薯幹上不知撒了什麼,吃起來香香脆脆的,蕭菟吃的卻心不在焉,長笙哥哥還沒答應帶他進山呢。
零嘴到嘴邊,蕭菟怎麼都不肯張口,隻是神色期待看着。
沈長笙歎了口氣,将兔子放進衣裳裡,他打獵幾乎一整天都在山裡,如果有小菟陪着,應該不會很難熬。
手指濕熱一片,沈長笙摩挲了幾下,之前不知道小菟能化人,倒沒什麼,如今難免伸出幾分異樣。
外面沒在下雨,隻是地面泥濘,尤其是山裡,一步一個腳印,盡管如此,山腳邊也來了不少人,都在等着摘這茬山菌木耳。
昨日放了捕獵夾,沈長笙打算先去看看,順便采摘着路上的山菌。
蕭菟說到做到,他沒在躲沈長笙身上,到處蹦跶着撿東西,跟着生活這麼久,人類能吃的他幾乎都認識。
他爪子小拿不住多少,幹脆用嘴巴咬,勤勞又有幹勁,蹦蹦跳跳,一身的力氣,隻是一趟下來沒摘多少,還把自己幹淨的白毛弄髒了,看的沈長笙皺眉搖頭,但小兔子太認真了,也不好阻止。
小黑平時打獵威武,通常不屑做這種事,但看到笨兔子這麼積極,主人的目光還一直放他身上,也不服氣的開始撿蘑菇,隻是他力氣太大,弄壞了不少。
沈長笙拉住它忙碌的身子,“别弄了,看着周圍環境,别有東西過來。”
小黑不滿的嗷嗚幾聲,有點不願意去,為什麼不阻止那隻笨兔子。
大狗眼中帶着人性化的委屈,沈長笙拍了拍狗頭,“好了,知道你打獵最厲害,快去吧。”
小黑被誇了,當即高興的搖起尾巴,走時故意靠近笨兔子,昂着頭給他看。
沈長笙不免失笑,進山目的是打獵,山菌這些差不多就行,他拎着髒兮兮的兔子,去最近的水源給他洗了洗嘴巴,水有點涼,而且看兔子明顯還想跑着玩,也就沒給他清洗身體。
蕭菟擡起自己髒兮兮的小爪子,抱着沈長笙的手指,“沒騙你吧,我幹活是不是很厲害。”
沈長笙順手把他的爪子也洗了,點頭道:“是,你可勤快了。”
“等我吃了小草,就能跟你一起進山打獵,說不定比你還厲害了。”明明隻有拳頭那般大,清洗時還要捧在手裡,說出的話卻那麼豪言壯志,讓人擔心他那小肚皮會不會吹破。
沈長笙聽着心裡卻有些異樣,小家夥生活在山裡,兔子窩在的時候,就喜歡往這邊來,這裡就是他的家,想來應該不喜歡看到打獵的場面,如今為了讓自己高興,說出這樣的話,他心裡有點不是滋味。
如果以後能有别的營生,他也願意放棄打獵,安穩的生活,蕭菟也會喜歡吧。
正想着,小黑哼哧跑回來了,也不知道去哪兒了,一會功夫一身毛發弄得濕漉漉的。
小黑可不管這些,急着給沈長笙看它抓到的獵物,是隻肥嘟嘟的竹鼠,被小黑要在嘴裡,已經沒多少力氣叫了。
這東西肉質細膩,口感好,很多鄉紳富戶喜歡吃,但不好抓,數量又很少,沈長笙碰到一般也抓不住。
他輕笑的看着小黑得意洋洋的模樣,這家夥有些時候确實比他厲害。
小黑沒有急着放下,特意走到笨兔子面前,這不比那些難吃的野草好。
蕭菟像是感受不到他的示威,雙眼亮晶晶的看着竹鼠,聽沈長笙說過,這個味道可好了,他還沒吃過呢,期待的目光看過去,沈長笙點頭道:“回去就做了吃。”
兩小隻都歡呼起來,在吃這方面,一貫是意見一緻。
第一處捕獵夾空蕩蕩的沒有收獲,放在上面遮掩的野草不知被什麼弄散了,沈長笙重新布置一番,去了下一個地方。
路上,林子裡鬧騰的不斷,各種獵物比晴天要多,泥土的土地人不好走,也限制了動物的行動,沈長笙走下來收獲還不錯。
蕭菟知道自己髒,有點想黏在沈長笙身上,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還是放棄了,蹦蹦跳跳的跟着他的腳步,跟個小尾巴似的。
這吃捕獵夾沒空,遠遠就看見一直白毛兔子,被夾着後腿,正掙紮着。
那兔子不大,遠看還有幾分想身邊這隻,甚至還要幹淨些。
兔子應該還沒長大,兔子毛很短,蕭菟看着有些不忍,但他沒說話,偷偷看了看沈長笙,不知他作何打算。
沈長笙很早就沒再獵過兔子,這隻自然也會放它走。
白毛兔子小,捕獵夾雖然夾着它的腿,卻沒深入進去,隻是受了點皮外傷,蕭菟蹦到那兔子旁邊,叽叽叫着,着急的看着沈長笙,也自己會說話都忘了。
原本老實的白毛兔子察覺到人類靠接,開始劇烈掙紮起來,還弄傷了自己,蕭菟叽叽叫了幾聲,目光催促着。
沈長笙沒讓小黑靠近,蹲下打開捕獵夾,他動作很快,沒讓試圖咬人的兔子碰到。
腿上一松,白毛兔子跟個小炮仗跑出去,蕭菟見他跑得快,想來腿沒怎麼傷到,正高興着呢,一支箭破空而來,準确的貫穿正要鑽進草叢的兔子。
兔子血灑在草地上,最安全的地方明明近在眼前,隻要再往前一步,它應該就能活下來。
一瞬間,蕭菟感覺自己的毛都炸起來,不管自己髒不髒,猛地跳進沈長笙懷裡,把自己腦袋埋進他懷裡,不敢再看。
雨後的山林帶着涼意,沈長笙神色也很難看,見走過來的男人,下意識将手護在胸前。
“小兄弟,你這準頭不好啊,還是多回去練練吧,這兔子是我射中的,那便是我的了。”說着男人撿起地上已經沒了聲息的兔子,随意扔進身後的背簍裡。
男人看着四十多歲,長得高壯,左眼旁又道長疤,胡子拉碴,面相看着也很兇狠。
小黑察覺到氣氛不對,爪子前傾,眼睛緊緊的盯着對方,龇着牙低吼驅趕。
“你不是小河村的人?”沈長笙開口問。
男人笑了笑,牽動着眼角的疤痕,面容看起來很猙獰,“怎麼不是小河村的人就不能進山了,這山難道是你家的不成。”
沈長笙沒說話,目光看向對方走來的方向,收起腳邊的捕獵夾。
小黑見主人走,領走前還不忘對男人露出利齒,兇狠的緊。
沈長笙喚回小黑,神色冷淡的往前走。
如果不是從小河村進山,看那方向,如果他沒記錯,那裡生活着一群狼,那可不是善類,一不小心可就萬劫不複。
沈長笙沒有提醒對方,重活一世,善心尤其是對這種人,還是收起來比較好。
男人也沒當回事,他以前可是做過山匪的,可不是什麼善茬,怎會怕這毛都沒長齊的年輕人,傷了臉後就金盆洗手,搬去了個小村子,靠着箭法不錯,這些時日打了不少好東西,他發現這大山裡兔子格外多,别說那些肥兔子,剛出生的幼崽都被他從洞裡捏出來了一推。
天天收獲滿滿,如果在抓些山羊野鹿那些大家夥,說不定能靠這座山發财。
想到這男人哈哈笑了起來,走過的地方卻留下鮮紅的血液,順着背簍慢慢滴下來,嗅覺靈敏的吃肉家夥聞着味道,睜開一雙滲人的眼睛,陰沉沉的天氣裡,呈現出綠油油光亮。
山裡起了風,吹的樹葉簌簌作響,除此外,有種詭異的安靜。
沈長笙看了看天色,烏雲黑壓壓的堆在一起,有種風雨欲來的之勢,他沒有再往裡走,收起其他幾處捕獵夾後,就打算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