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吧,明早我給你做雞蛋羹。”林故淵憐惜地親吻餘舊鼻尖,剛才的哭泣,砸得他心底到現在仍有餘痛。
和餘舊相識的九百多個日夜裡,林故淵第一次見他哭得這樣厲害。
握着餘舊的手,林故淵呼吸漸漸綿長,仿佛兵荒馬亂的世界迎來了太平,兩個異世的靈魂互相尋到了歸處。
餘舊是被熱醒的,他做了個火海逃生的夢,身下的炕燙得他手忙腳亂地裹着被子滾至炕尾。
“林故淵,你想吃人肉燒烤嗎?”餘舊蠶似的抻着脖頸控訴,“我快烤秃噜皮了!”
“燙着哪了?我看看。”林故淵雖然繼承了林大牛的記憶,但徹底融會貫通尚需一段時日,他沒想到在廚房蒸雞蛋羹的火能燎着炕頭。
“沒事啦。”咋咋呼呼是餘舊的性格,他又不是真傻,火燒屁股了不知道跑。
餘舊把自己從被子裡剝出來,一件件地往身上套衣服,套着套着憋不住笑了:“林故淵,你有沒有聽過一個段子?”
“什麼?”林故淵幫他把褲腿翻到正面,餘舊的腦回路異于常人,林故淵早已習慣他偶爾的抽風了。
“霸總撕開了我的絨褲、棉褲和秋褲,接着撕開我的棉襖、毛衣、線衣、秋衣……”餘舊邊說邊演示,可謂畫面感極強。
林故淵按住他的手,扯下衣擺扣上扣子:“好好穿衣服。天冷,霸總屋裡沒暖氣,撕了你要凍着。雞蛋羹蒸熟了,趕緊去洗漱。”
看着跟自己一樣裹了裡三層外三層的林故淵,餘舊笑得肩膀直抽抽,林故淵大概是最落魄的總裁了,穿到窮鄉僻壤不說,還得大清早爬起來給他蒸雞蛋。
八個雞蛋林故淵蒸了六個剩兩個打了碗蛋花湯,蒸蛋金燦燦的,面上撒了撮蔥花,鍋邊坐了幾個灰不溜秋的饅頭。
“全麥饅頭,低熱量高飽腹,蠻好。”餘舊捧場地咬了一大口,噎得脖子抻了三裡地。
“細嚼慢咽。”林故淵端着蛋花湯喂給餘舊,幫他把饅頭順進胃裡。
一頓早飯吃了二十分鐘,林故淵刷鍋,餘舊背着手巡視了房前屋後,林大牛的菜地打理得像模像樣的,菜畦的線條筆直,妥妥強迫症的福音。
“你怎麼沒養雞?”餘舊仔細查看過了,林大牛家連根雞毛也無,如今改革開放了,農村誰家不養點雞呀鴨的。
林故淵沉默片刻,在林大牛的記憶中翻找答案:“以前養過,老被人偷,後來索性不養了。”
“哦。”餘舊懂了,林大牛孤身一人,白日下地幹活,養雞約等于白送。
林故淵将洗淨的碗放進碗櫃,擦幹手:“走吧,我送你回去。”
“傻子餘舊”不會說話,那麼林故淵就當他的發聲筒,沿路把昨晚餘大偉一家怎麼不讓餘舊吃飯,餘舊又怎麼半夜來找自己,結果摔破了手,在衛生所包紮,最後周正志見他可憐,煮了碗熱疼面的事講給了村裡人聽。
餘舊賣力配合:林故淵講“不讓吃飯”,餘舊“嗯嗯”;“摔破了手”,餘舊擡起受傷的手背“痛”;“煮熱湯面”,餘舊“謝謝”。
兩人一唱一和,村裡人聽得義憤填膺,紛紛譴責餘大偉他們太過分了,表面裝得對餘舊千好萬好,實際上竟然連飯都不讓吃。
他們嚷嚷着要替餘舊讨個公道,林故淵示意他們冷靜,無憑無據,貿然上門餘大偉他們肯定不承認,到時候為餘舊撐腰的走了,他們指不準怎麼拿餘舊撒氣。
林故淵說得在理,衆人慢慢安靜下來,有人提出質疑:“大牛,你是不是誤會了,我覺得餘舊喊餓可能是他自己忘了吃。餘大偉貼錢安葬餘舊爹媽,張大花一頓給餘舊煮四個雞蛋,他們兩口子不像那種喪良心的人。”
嘿!你這人咋拉偏架呢?餘舊氣結,自己忘了吃根不讓吃他能分不清嗎?
“王叔,我倒情願是誤會,畢竟餘二叔和餘二嬸走了,餘大叔他們一家搬過去能照顧餘舊,親戚怎麼着比外人周到。”林故淵一番話說得衆人暗暗點頭,突然想起來,餘大偉得了餘舊父母的新房,即使辦葬禮貼了錢,也算占了大便宜。
林故淵不着痕迹地達成了目的,他故作悔悟:“或許是我真的誤會了吧,幸虧王叔你提醒了我。”
林大牛十歲成了孤兒,獨自摸爬滾打着長大,一時沖動實屬情有可原。
王叔理解地拍拍他肩膀:“叔明白,你是個知感恩的,餘舊腦子不好,你緊張他對他來講不是壞事。”
餘安和夫妻與人為善,活生生的人轉眼沒了,大夥皆為其感到惋惜,于是越發同情餘舊,叫林故淵平時多多照應,若有啥情況随時通知他們。
告别熱心腸的村民,林故淵帶着餘舊走前門回了餘家。餘舊一夜未歸,完全不見餘大偉他們在村裡找人,難道是放棄裝好大伯的形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