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劍隻在面對敵人時才出鞘。宋雁歸不是敵人。
等等,這是什麼聲音?
——空中傳來一種極細微,極短促,輕易無法捕捉的聲響。他凝神,終于捕捉到一個眨眼即逝的幽藍色光點。
他好像明白了。
宋雁歸見他恍然大悟,專心投入練習,臉上露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慈祥表情。
試問哪個做師父的不喜歡悟性高一點就通的學生?
幽影蜂,通體近乎透明,隻振翅時顯露出翅膀的一點幽藍。體型不過指甲蓋大小,性機敏,飛行速度可與江湖上的一流輕功高手媲美。
引這一隻就費了好幾天的功夫,遑論馴服。以他如今的實力,想要精準刺中此蜂還很難,但就此練身法和出劍速度綽綽有餘。
“這蜂有毒,專蟄人四肢。被蟄一口倒沒什麼,隻是會讓人行動變遲緩。小心點,别被蟄到。”不被蟄,那是不可能的。
她少時就是這麼着了次趙老頭的道。不過僅那一次。
動作小心地換了個舒服的坐姿,專心研讀起手中的書本來。
白衣刀客信步遙遙走到竹林不遠處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場景——
斑駁的光影裡,年幼的劍客手持一把說不上是劍的鐵片,他的眼神專注而堅定,動作并不頻繁,好似在躲避着什麼,偶有些微遲滞,可更多時候,一旦動起來,身法流暢而迅猛,劍尖朝空中精準刺出,快得隻留下殘影,隻能聽到劍身發出輕微的嘯鳴。
“好快的劍。”年輕刀客如見璞玉,忍不住驚歎道。
這是自生死交戰中領悟出的劍法,雖看不出師承,卻比江湖中大半花哨的劍法都來得快、狠、準。驚人的天賦,假以時日,這男孩必能成為武林中最頂尖的高手。
聽到陌生的人聲,男孩耳微動,停下,眼神戒備,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過來。
被人發現,身材高大,劍眉星目的刀客不閃不避,反而笑着大步走上前:
“你叫什麼名字?你習劍的天賦很高,若得名師指點,至多十年,必成大器。你可願拜我為師?”
“嗯?!”宋雁歸原本正做夢夢到自己成了金陵首富,驟然聽到這番話,一把揭開扣在臉上的《金陵商賈傳奇》——
“咚!”起身動作太大,整個人自躺椅滑落到地上。
“嘶—”阿飛幾乎是立刻跑去,宋雁歸卻擺了擺手,一手虛按着腰腹某處,一邊呲牙咧嘴,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
阿飛停下,回身對上白衣刀客一臉期待的眼神:
“不用。”
“莫非你已拜師?師父是李兄李尋歡?”白衣男子俊朗有神的臉上露出遺憾的表情,很快搖頭否定道:“不對啊,若是李兄的徒弟,沒道理不學飛刀。”
“你可是擔心我隻會刀,無法教你劍術?”他積極自薦:“你放心,白某我雖主修刀法,可十八般兵器皆精,自問有資格做你的師父。”
“咳咳咳,這位……白兄,”不待阿飛回答,宋雁歸壓抑地咳嗽了幾聲,擠到兩人中間,揚起一抹假笑:
“這位阿飛小兄弟,已經有師父了。”所以你别再挖牆腳了。
白天羽聞言,神情一頓,這才把熱切地目光從阿飛身上移開,看向面前一身青衣,面容蒼白清秀的女子。
“是誰?”
“不才區區,正是在下。”
“你?”白天羽的目光滑至她腰畔,那裡系着把木刀,刀柄附近還刻着“絕世好刀”四個字。
騙子。
但一介女流,或有苦衷。
他心中立時有了定論,微微沉吟,仔細斟酌着字句,向其身後的阿飛道:
“阿飛,我剛才的提議始終有效,你若有意,随時可持此令牌往神刀堂尋我,來時可報上我的名号。我乃神刀堂堂主,白天羽。”
說着,他舉令牌遞至阿飛面前。
“我不……”
“多謝白兄,白兄大氣!”宋雁歸代為接過令牌,一把塞到阿飛懷裡。
“……”好不想承認眼前這人是自己師父怎麼辦。
“阿飛,江湖善欺瞞诓騙者衆,你年紀還小,易遭人騙,需仔細甄别才是。”白天羽負手而立,全然不在意宋雁歸剛才的舉動,隻微微俯身,語重心長,俨然已經将宋雁歸視作居心不良的江湖騙子。
“其實她武功很好,比我見過的所有人都強。”阿飛心知眼前男子并無惡意,于是硬着頭皮試圖為宋雁歸挽尊。
白天羽聞言,一臉複雜地看向站在一旁的青衣女子,眼神中暗含責備,後者卻仍不改嬉皮笑臉,隻背在身後的袖子微攏,掩去幽藍微光。
“白兄,讓我好找,我說你怎麼轉眼就不見了?”李尋歡見三人站在一處,微訝,很快笑着迎上來。
“這兩位是宋雁歸宋姑娘,和她的徒弟阿飛。兩位于我有救命之恩,如今長住在家中。”他向白天羽介紹道。
“李兄此言差矣。”說話的卻是宋雁歸,她清了清嗓子道:
“事實上,我今日是準備向你辭行的。”